叶梓跟着章言下车后，沿着仅容两辆车勉强通过的小街向着一片高低错落的旧城区走去，

然而，越往里走，叶梓眉头皱得越紧。N国不比华国，在这个世界有名的D市内，既有干净整洁，宽敞明亮的现代化大楼和街道，那是有钱人的居所和各式公司。也有阴暗潮湿，汗臭和排泄物味混合的贫民窟，无数面黄肌瘦，神色疲惫的底层人民挤在这里。天堂和地狱在这个城市只有一线之隔。

而叶梓皱眉的原因就是，章言带着他进入的就是其中一个贫民窟。

这里人很多，叶梓和章言衣着光鲜的样子在这片灰扑扑的背景里很是显眼，也天然地在两人身边仿佛形成了个无形的结界，周围的人不敢靠近他们一米以内。

但是同样，两边棚屋漆黑的窗户阴影中，也不乏打量窥视的目光。不过在章言漠然的视线下，这些目光的主人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在这一片喧闹和若有若无的臭气中，叶梓小心地一个个躲开街面上不知道是什么构成的灰黑色的水洼。又走了两百多米后，他终于忍不住向身旁的章言问道：“我的住处就是这儿?那你还是先杀了我吧。”他看着这里潮湿的环境和糟糕的卫生状况就感觉头皮发麻，作为一个从小在干净环境长大的人，完全忍受不了这种满是污渍和垃圾的环境。

章言没有说话，依旧是那副不变的表情往前走。或许是这里的环境造成的压抑，叶梓有些不耐烦地快走追上章言，打算先当面问清楚，自己的住处该不会就是这种地方吧？

然而，他手还没抓住章言，就从侧脸瞧见章言眉头忽然一皱，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一把拉过猝不及防的叶梓。

“你干什么！”失去平衡的叶梓靠着保护局训练出来的反应，险而又险地避开地上的垃圾堆。等他站稳身子，回头刚要骂章言，却看见刚才自己站着的地方，一个干瘦的小男孩被章言抓住，他的手里拿着叶梓的手机。

叶梓顿时明白了原因，张着嘴微窘地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章言淡淡地看了叶梓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心头所想。然后又看向这个战战兢兢的孩子，一言不发地伸手抓过手机，放开小男孩。

周围的N国人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行色匆匆的人们只是快速瞥了眼就不再关注。

“@#%￥＃！”一被松开，干瘦得像是一具骷髅的小男孩猛地跪在地上，向章言不断磕头，嘴里不断念叨着叶梓听不懂的N国语。

“他在说什么？”叶梓努力尝试化解刚才错怪章言的尴尬，同时也有些好奇。

章言听了几句，神色如常地随意道：“他说他母亲生病了，偷手机是为了给母亲治病，希望我们原谅他，也可以给他一笔钱。”他转述完男孩的话，淡淡地瞥了眼叶梓，“你这训练还不到位啊，被一个小男孩轻易地近身，回去我会报告你需要加大训练力度。”

“这不是。。。刚刚情绪激动，没注意嘛。”被章言指出自己丢人的失误，叶梓也有些不自在，他底气不足地辩解了一句，然后努力转移话题道：“他母亲生病?需要钱，所以来偷东西?”这个剧情很熟悉啊。

“确实是这么说的。”章言微微偏头，“怎么?你信了?”他眼神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梓似乎期待着后者又干些蠢事。

叶梓撇撇嘴道：“我又不傻，这种事一般来说都是假的啊。”虽说不排除有真实的可能性，但是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叶梓可不打算交个智商税。

章言脸颊肌肉动了动，勉强做了个笑的表情，“难得你还有聪明的时候。”他忽略面前叶梓的白眼，继续说道：“既然没什么分歧，那我们继续走，你的住处离这里还有一段路呢。”

他提步绕开地上还在磕头的小男孩，径直离开，叶梓也只是瞥了眼，就跟上他。

眼见面前的两人说着自己不懂的话，现在又要离开，小男孩愣了一下，又冲两人大喊了几句，声音愈发显得悲伤。

章言依旧不为所动地往前走，叶梓倒是好奇地回头看了眼，但是章言都没什么表示，他也只能跟着离开。

见两人消失在街角，小男孩这才从地上站起身，神色沮丧。虽然这两个外国游客不打算打自己一顿，但是也同样不打算让自己骗些钱，眼看着要到手的一大笔钱就这么没了。

他毫不在意地上的污垢，站起身只是随意地拍了拍破烂的裤子，然后扫视了眼四周有没有值得下手的目标。见到周围人嫌恶和躲避的目光后，他嗤笑一声，向着另一个地方跑去。今天时间还够长，足够他挣到一些钱，带回家给母亲了。

另一边，在这个小插曲过后，叶梓和章言又沿着肮脏的道路行走了三十几分钟，总算是看见了这片贫民窟的尽头。

见章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是真的准备让自己住贫民窟，叶梓心里就安定了许多，他快走几步，赶在章言之前走到干净的大街上。

眼前一下子变得开阔，明亮的阳光透过行道树层层叠叠的叶片落在地上，洒出一片碎金。叶梓看着面前不算繁华，车流拥堵，但至少干净清晰的街景，又回头看了眼章言慢慢走出来的漆黑压抑的小巷，一时间有些恍如隔世。明明在一个城市里，只是一条街的距离，却如同是两个世界。

慢慢走出来的章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说道：“这里不是华国，你需要习惯看见这些。”他松开手，辨认了下方向：“走吧，快到了，你的住处是我特意挑选的，不是贫民窟的那种地方。”

见章言说得很肯定，而两人也离开了贫民窟，叶梓心里也稍稍起了期待。像郁金香酒店那样好的环境，他是不肖想了，只求有个和家里差不多的地方就行。

十分钟后，叶梓瞪着面前这一栋破败的公寓楼，转头望向章言道：“这就是你特意挑选出来的?”他上上下下看了这栋楼少说也有好几分钟，实在没看出这挑选得有多诚意，这破房子和那些贫民窟也差不了多少吧？

眼前的房子看上去已经修建了很久了，外墙早已经斑驳脱落，剩下还苟延残喘的部分也在风吹日晒下发灰，只能依稀看见曾经的棕红色的涂漆。电线胡乱地搅和在一起，挂在公寓楼的侧面，就像是一道难看的伤疤。这种楼，在华国都要归入拆迁改造的一类了。

章言面对叶梓冒火的眼神，神色不变道：“确实是这样的，这是我们挑选的最符合你普通留学生能够承受价格的地方。一个月大概相当于人民币800，两室一厅，还有家具。除了地段差一点，其他的都还行。”

“可是你就不能挑个更好一点的吗？我不介意的！你这楼也太破旧了吧？”叶梓对此还是不依不饶，他一想到林樱她们住着五星级酒店，自己却只能住这里，就感觉怨念深重。

“最关键的是，这里正好处于酒店的观察范围内，我们只要在酒店就可以观察到你这里，确保你的安全。”章言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叶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在一片高低不一的楼宇空隙间，眺望间郁金香酒店标志性的大楼。

叶梓一怔，因为他按照保护局教授的课程，下意识地计算了下距离和方位，发现大楼19层的位置，正好将面前这个公寓楼的周围完全置于视线之下。章言预定19楼是有原因的。

得到这个结果，叶梓顿时哑然，章言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还有一点是，这里离闹市区很近，但又足够僻静。不仅遇见危险可以及时混入人群中，也可以防止有人跟踪你回家。”

见章言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找不出毛病，而且又都是为了自己考虑，叶梓只能悻悻地不再争辩，但还是犹自嘴硬道：“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章言瞥了他一眼，看不出喜怒，径直往公寓楼内走去，叶梓又看了眼房子破破烂烂的外表，想起吴觉思等人的高级酒店套房，心情沉重地跟上。

这栋公寓楼虽然只有一栋，但楼下依然配备的类似于华国小区一样的结构，也有保安。如果门口那个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穿着保安衣服，走路都费劲的大爷就是的话。

见叶梓和章言进来，保安大爷只是随意看了看，就让两人进去了。叶梓怀疑这大爷根本就没有看两人的证件，只是走个流程。

章言似乎看出来叶梓心里所想，提醒道：“这里就不要和国内比了，也不要把安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在N国，除非是高档小区，不要相信保安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他有意无意地扫视了眼叶梓，补充一句道：“而且这里靠近贫民窟，晚上就别出去了，你这种细皮嫩肉，又是语言不通的外国人，容易被当做肥羊。”

叶梓回想起先前贫民窟看见的一切，没有反驳。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在国内长大的人，在国外的经验还是听从章言这个老人比较好。

昏暗堆满杂物的楼道上，章言一把推开楼道间已经坏了的铁门，淡然道：“你还需要学习英语，在这里虽然华语算是常用语，但面对警察的时候，英语是通用的。”他余光瞄见叶梓听到英语时，顿时苦下来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是你的钥匙，外勤组的人已经提前帮你把锁换过了，所以不用担心。”

他抬手递给叶梓一把钥匙，指了指一旁的房间，“就这间。”

叶梓瞥见他另一只手里还有把钥匙，当即警惕地问道：“你手里这把呢？不会也是我房间的吧？”见章言点头，他神色古怪地刚要说话，就听见章言语气不佳地吐出一句，“我不喜欢男人，不会半夜进你房间。”

叶梓一窘，赶紧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丢出去，面对章言这个保护局外勤组的老人，任何一点点神情外露，都太容易被看出心里的想法了。

他拿起钥匙打开已经有些生涩的门锁，面前顿时出现了个极其熟悉的房间。

叶梓先是一怔，接着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本就是按照那天和方云视频时，布置的房间内景吗？居然能全部还原了。

他诧异地瞄了眼身后跟着进来的章言，没想到这家伙心思居然这么细。他不由得在心里叹服，对于瞒过方云，也多了丝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