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推着自行车,行走在小镇的农贸市场当中,鼻孔里充斥着各种无比熟悉的气息。
水果的清香,海鲜的腥味,面包的香浓,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堂的味道胡乱地混杂到一起,组成了阿卡姆那浓浓的,让人流连的生活气息。
男人们奋力吆喝吹嘘自己的好货,恨不得把街边的顾客拉到摊位前面。
几个妇女为了省下一枚铜币,和小贩吵得面红耳赤。
一帮熊孩子趁着争吵的时候,偷偷溜到摊位旁边,拿起一根长棍面包转身就跑。
由于仓皇逃跑,撞坏了身旁的猪圈,受惊的家猪逃出来,在市场里四处乱窜。
巡逻的警卫费了好大的功夫,总算是把逃跑的猪和偷面包的熊孩子全部抓了回去。
安可看着周围热闹的市井,感觉无比心安,这还是他熟悉的一切。
这时候一个卖菜的大婶发现了他,立刻就笑着说:“哟~这不是安家的小帅哥吗?好几天都没来买菜了吧~今天也给你们家做饭吗?”
安可走到菜摊前面,朝大婶行绅士礼:“您好,我已经不再是安家的人了。”
大婶惊讶地捂住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入赘了什么富家大小姐家了吗?”
“呃...”安可被说得有些脸红,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大婶的头顶立刻就飘出几朵小粉花,握住安可的手说:“我就说嘛~安可长得这么漂亮~被富家大小姐看上是迟早的事情~”
安可红着脸回道:“我又不是女孩子,为什么要因为样貌被人看上啊...”
“嘻嘻~”大婶露出一个花痴般的笑容,“可是小安可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啊~”
安可从来都应付不来那些聒噪的妇人,她们似乎对于调戏自己很是乐在其中。
有的妇人甚至会解找安可帮忙为借口,把他叫到家里,给他好吃好喝,然后让他穿上华美的衣服为自己表演。
安可完全不明白那些妇人到底打算做什么,每次都要小心翼翼,一旦被要求喝酒,就赶紧开溜,因为他总觉得那些妇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掠食者看着羊群时候如出一辙。
大婶抬手摸摸安可通红的脸颊笑着说:“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怕不是要把他宠上天呢~”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妇人赶紧跑到她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话,大婶那温柔的笑容突然僵住,猛地缩回手,看向安可的眼神也从暧昧变成了惊恐。
安可这才注意到,不只是大婶,身旁的好多人都在用惊恐的眼神打量着他,有的人甚至开始了小声交头接耳。
安可并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是想也知道,那肯定和黑魔女有关。
他对于这种反应早有心理准备,完全不在意,只是拿着清单开始在市场当中采购起来。
他走到一个卖水果的摊位前的时候,那些围在一起抢便宜货的顾客们纷纷将道路让开,避之唯恐不及,喧嚣的街道竟然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安可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关注,可惜并不是因为好事,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成为了黑魔女的走狗,会给阿卡姆小镇招来灾厄。
安可尽量保持镇定,指着摊子上的橘子说:“老板,请给我五斤橘子,如果您这里有橘子皮的话,也不要扔掉,我付给您钱收购。”
老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摇头说:“安可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已经被卖做了黑魔女的奴隶,我们谁都不知道你现在身上是不是带着害人性命的黑魔法,所以我不能卖给你东西,你还是去别家吧...”
安可轻轻皱眉问道:“我只是来买东西的,付完钱拿东西走人,不会对您的生意造成任何影响。”
老板又是摇头:“黑魔女的钱我可不敢收,谁知道她是不是用死人骨炼制的金币,我可不想惹这个麻烦...”
安可有些生气了:“沐...黑魔女的金币都是你们去看病的医药费,哪里有什么死人骨!你不许胡说!”
老板拿起身后的长杆对向安可说:“安可,我收了你的钱,转头就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你是个听话的孩子,别让我为难。”
虽然他的语气依然很客气,但是长杆却对向了少年,那分明就是逐客令。
这时安可身旁的人也开始嘀咕起来。
“是啊,赶紧离开这里,你会把黑死病传染给我们的!”
“黑魔女的走狗,你一定是给她买炼金材料,让她炼制毒药用的!”
“快滚出阿卡姆,你的灵魂已经被魔鬼烙下印记,别把魔鬼招来!”
“对,滚出阿卡姆!”
“滚出阿卡姆!”
一个熊孩子抓起一颗橘子,朝着安可就扔了过去。
虽然橘子很软,没有对安可造成伤害,但是却激起了围观的人的情绪,他们纷纷拿起蔬菜和水果,朝着少年一顿乱砸。
安可抬手胡乱抵挡,慌忙跑出市集,那些愤怒的镇民们这才停下追逐,一个个站在老远的地方朝着他怒目而视。
安可感到无比沮丧,他没想到竟然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此时都变得那么陌生,那么骇人,仿佛一张张狰狞的恶鬼的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安可自言自语地抱怨道,“沐沐她明明是个救死扶伤的医者,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非议,这一切都太不公平了,我一定要让大家知道沐沐她不是坏人!”
就在他兀自沮丧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这不是安可吗?”
安可惊讶地回头看去,发现那是圣三一教会的神父马丁。
虽然神圣帕拉马帝国不是政教合一的神权国家,但是国教圣三一依然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圣三一的教宗和六位红衣大主教的身份甚至高过皇家医学院的院长,是整个帝国除了大皇帝之外身份最高贵的人。
为了突显皇权神授的理念,甚至大皇帝都是由教宗亲自册封,所以教宗说的话基本就是神谕,整个帝国没有人敢违抗。
所以圣三一长久以来可以力压皇家医学院独占鳌头,而教会的神父也是王土之上最受人尊重的职业,地位甚至高过医生。
作为阿卡姆小镇当中资历最高的神职人员,马丁神父的威望能把镇长甩出十条街。
虽然马丁神父在阿卡姆极受尊敬,但是他和那些心高气傲的老头子完全不同,是个十分随和慈爱的长者。
他一生未娶妻,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经营教堂,救济贫苦的儿童。
而作为孤儿的安可自然成为了他重点照顾的对象。
他会在安可闲暇的时候,教给安可读书识字,数学理学,天文历史,甚至是上层社会的礼仪。这让安可对于他十分感激,觉得马丁神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安可甚至偷偷想过,如果马丁神父是自己的父亲,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此时那个男人和平素一样,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神父长袍,带着一副无框的眼镜,头发被精心地梳理到脑后,脸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根胡茬都没有。
安可一看来人,赶紧鞠躬行礼说:“马丁神父,安可向您问好。”
“哎...”马丁神父长叹一声,将安可肩膀上的菜叶摘下来放到一旁问道,“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安可被问得有些窘迫:“镇民们似乎不太喜欢我,他们不愿意卖给我橘子...”
马丁神父看着安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轻轻叹气,抬手将披风解下来披在安可的身上说:“安可,跟我来。”
安可只感觉肩头一暖,半个身子就被披肩遮住。
那是只有神职人员,医生或者是骑士才可以佩戴,象征特殊职业身份的高级披肩。
由于是沙漠蚕丝纺织而成,布料十分顺滑,让安可感觉一阵惬意。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该穿这样的披肩,赶紧想要解下来,但是马丁神父却将大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那么做。
于是安可也只得穿着披肩,局促地跟在马丁神父的身后,重新回到了市集当中。
镇民们看到是圣三一的神职人员来了,都是收敛情绪,毕恭毕敬地向马丁神父行礼,有的人甚至跪在地上亲吻他的鞋尖,表情显得极其虔诚而谦卑。
马丁神父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而是带着安可回到卖水果的摊位前面,对店老板说:“先生,可以把橘子卖给安可吗?”
老板的表情十分纠结,显然他不想卖,但是马丁的话又不敢违抗。
最后他只得装了五斤橘子递到安可的手中说:“安可,我不能收黑魔女的钱,这些橘子算是我送给你的吧,好歹我们也是街坊一场,也算是给你的送别礼了。”
“谢谢...”安可接过橘子放入背包当中,想要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但是马丁神父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让安可把要买的东西全部罗列出来,然后他就带着安可在市集里转了好几圈,把东西全都买了一遍。
直到安可的背包再也装不下,马丁神父这才带着他离开了市集。
那些镇民虽然还是十分抗拒安可,但是碍于马丁神父的颜面,没有一个人敢抱怨,都是十分痛快地做了交易。
而且很多人不敢收钱,这让安可节省了不少开支,一路下来,钱竟然还没花出去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