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赶尸派的人不会与其他门派的弟子在同一张饭桌上用餐。

无论如何,大家都不能抹掉那种心理不适……

尤其是张五九这样的少年,要是坐在棺材里被人抬来用餐,那画面可就太不妙了。

所以大家也就觉得,可能是张五九对此次晚宴不邀请他而感到不满,于是扮作一个白衣人来戏耍大家。

但北海剑派的关智兴却不这么觉得。

于是在别人都已经对白衣人不感兴趣了的时候,关智兴继续盯着他。

果不其然,过了一阵子之后,白衣人从一个后门里飘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飘了进来。

当他重新飘回来的时候,关智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细小的区别——

比如,现在的白衣人的胸膛处,似乎比刚才要厚实一点,像是裹了几层布。

但这细小的区别并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大家还以为白衣下边的是张五九,看见他缓缓飘来,便主动让开道路。谁也不想沾着尸体的晦气。

一刹那间,关智兴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假装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邀请“张五九”来喝杯酒,实则是把白衣人带到角落里,偷偷说些话。

“你不是张五九。”关智兴看左右无人,低声对白衣人说道,“但你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气息……你是谁?”

“我。”白衣人也压低了声音,用自己的本音说话,“我是赵彧。”

“活见鬼……”关智兴难以置信地看着白衣人,又看了看远处那位正在与人推杯换盏、面色绯红的“医宗赵彧”。

“你是赵彧……那么,那边那个‘赵彧’是谁?”关智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那是廖青。”白衣下的赵彧说道,“还记得吗?那个被我们关了一阵子的云海峰弟子。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这段时间用易容术扮演我。他的修为不怎么样,但这些易容和假冒气息的方法倒是用得出神入化……不愧是刺客门派。”

关智兴看着那个假冒的赵彧,看着“她”胸前起伏的山峦,看着那优美的腰臀曲线,咽了口口水,感觉这个云海峰的家伙着实是变.态……

或者说,有钱能使磨推鬼,让男人扮女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可是我不懂啊。”关智兴说,“做那么多的操作,用廖青变成你,你变成白衣人,让大家以为白衣人一直都是张五九……这有什么用呢?”

“有他扮演我,我就可以在全清山四处游走、办些其它的事情了,不用整日坐在看台上。具体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大计划的一部分就对了。”赵彧摇摇头,“你没有收到锦囊吗?”

“没有。”关智兴两手一摊,“大概是没我的事儿了。”

“也可以理解。”赵彧说,“上次中毒之后,你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恢复,派不上什么用场。你就好好看戏吧。”

“等会儿等会儿……既然张五九那种赶尸派弟子都肯配合你演戏,难道说他也是我们三鹰学会的人?”关智兴难以置信。

“不是。”赵彧说,“和他之间……纯粹是交易。他好不容易出山一次,要趁着这机会报仇,找到他年幼的时候砍断他双腿的人。我们学会的眼线又正好无处不在……帮他调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应该不算太难。所以这次合作,大家各取所需。”

关智兴理解了。

张五九想要报仇,然后找上了三鹰学会这个“触须遍布修行界”的巨型情报组织,以扮演白衣人为条件换取一些情报。

“行吧,那我就看戏吧。”关智兴无奈地说。

……

……

然而,两人都没想到的是……

就这一会儿,之前在山门口搞事的那个名叫“洪钧”的全清山弟子又开始闹事了。

……

前边的一个多时辰里,大家吃菜喝酒都已经差不多了,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

有几个舞女在台上表演歌舞,但并不怎么精彩,掌声也稀稀拉拉的……

下边坐着的修行界各门派代表,也都在相互交谈,谈天说地,各顾各的。

洪钧坐的那一桌,正好是和医宗的五个代表以及长青山丹宗的两位在一起。

酒喝至酣时,洪钧看着那个医宗的“赵彧”小姐姐丰满的胸脯,眼中起了些念头,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地向大家提议,“来玩玩划拳的游戏呗,输了的人便脱一件身上的衣服”。

此时的他还是鼻青脸肿的模样,之前在山道上被楚曦兰一掌摁在地上摩擦所造成的创伤都还没有痊愈。现在又开始盯着人家女修行者,眼里毫不掩饰着异样兴奋的光,简直就是“伤疤还没好,就已经忘了痛”。

但是,问题在于……

这位赵彧,不是真正的赵彧,而是云海峰男弟子廖青假扮的啊!

那什么胸脯,都是假的,是刺客们的伪装道具!

看着洪钧满嘴酒气、嘴唇油腻的样子凑过来,廖青的内心在狂吼!

“老子不喜欢男人,老子不喜欢男人……”廖青在心里不断地念着,可是却阻止不了洪钧堂而皇之地把身体凑过来,越凑越近。

有那么一瞬间,廖青几乎恶心得想吐,想要立刻走人。

什么“扮演赵彧”,他都不想干了。

但是想想之前那位真正的赵彧给自己口袋里塞的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元宝……

既然拿了钱,那就要办事。拿了这么多钱,就得把事情办得漂亮。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廖青的脑袋飞速运转——有什么办法,可以巧妙地让洪钧这个油腻男子知难而退呢?

毕竟他没有楚曦兰那种修为,只能智取。

看着洪钧半醉的模样,廖青突然心生一计。

他解除了自己伪装的女性声线,然后假装给洪钧倒酒,实则凑到洪钧耳边,用低沉的男声说:“大爷,来玩嘛!待会儿我掏出来,肯定比您的还大!”

这两句话吓得洪钧魂不附体。手一抽,把酒杯都倒翻了。

哗地一下,洪钧自己吐了出来,把刚才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吐得满地都是。

“怎么了怎么了?您没事吧?”这时候廖青又恢复了赵彧的女性声线,假装担忧地说道。

实际上,廖青内心里偷笑个不停。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他心想。

……

……

……

……

夜深时分,莲花峰。

外边的大雨仍然在持续不断地下着,夜幕笼罩的全清山显得有些森冷。

光明峰上的晚宴还在继续,后边还有好几场歌舞。

叶昭颜和她的魔皇师父,这时候才从矿上回来,回到这栋位于莲花峰半山腰上的小竹楼。

她压根就没有去参加这盛大的宴会……连个正当的理由都懒得找了。

之前唐希春派人来问她为什么不去参加晚宴,她的回答是“帮我找个理由推脱吧,我实在不想看到洪钧那个家伙的脸,只要你帮我糊弄过去,我手里这一坛金州米酒就送你了”。

所以今天的她,只是在自己的住处,和师父一人吃了一碗绿豆糯米饭,然后便早早地休息了。

只是,魔皇大人倒头就睡,叶大小姐却不知怎么的睡不着了。

就像是被那银白狐狸……呃,就像被楚曦兰给“传染”了失眠症似的。

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矿下的景象。

黑暗之中,一片幽幽的蓝色。

尽管理智告诉自己,那是灵石的光芒。

但只要稍一分心,便会觉得那景象总有些瘆人……

叶昭颜在床板上翻来覆去,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眉头一直下意识地紧皱着,面部处于紧绷状态。

……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几个时辰,但却像是几个纪元……

在她的感知之中,天地间的蓝光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漫天风雪的世界。

此时的她,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而这种玄妙的、近乎“托梦”的状态,她曾经经历过一次,是在金州的时候。

在那时,她看到了一座奇怪的钢铁城市,以及城市中央的一座奇怪的灯塔。

她知道那个灯塔的名字,因为名字就直勾勾地印在脑海中……

【信仰灯塔】。

她一低头,便看见了自己手中的红灯笼。

灯笼外边贴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红纸,显得光芒十分黯淡,就像是在这暴风雪中随时都会被扑灭的火种。

雪原上有无数人,无数看不清面目的人,手里都提着这种红灯笼,缓缓地朝那座高耸入云的灯塔走去。

这景象十分震撼,恍惚间给人一种错觉,就好像那灯塔上的光芒也是由无数的这种暗红灯笼所堆积而成的。

她提着灯笼,往梦境中的这城市里走,往灯塔的方向走。

一路上许多残垣断壁,像是凡人的军队打仗的时候砌起来的那种低矮的土墙工事。

终于走到城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段又一段的高墙。墙上贴着许多纸,纸上还带着画像。

她以为是通缉捉拿令,于是凑上前去看了看……没想到上面的字全是西域文字,她一点也看不懂。画像上的人也是西域长相,其中三个有头发、有浓密的大胡子,还有一个是秃头。

就在她思考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声惊呼。

“哎呀!您是……您是上次来过的那位仙人!”

叶昭颜转头一看,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满头白发、体表呈蓝色变异的矿工。她感觉之前见过这人一面,但是矿难之后就再也没看见他过。

她不理解矿工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更不理解这位矿工为什么看上去这么激动。

“既然您也能进到这里来,进到这个梦境世界来……那您肯定是我们的同伴了,我们的同伴,我们的自己人……”矿工高兴坏了,说话都有些重复且语无伦次,“您是大修行者,恐怕是魔宗散落在外的真传弟子吧?”

叶昭颜心里咯噔一下。

她似乎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如果说【魂灯】是在黑暗中指明了魔皇本人的大致方向,那么【信仰灯塔】就是能让魔宗信徒们在梦境世界里聚集到一起的工具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