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皇宫。

经过八百多年的反复扩建，面积已超过十五万平方米，建有宫殿房屋9999间，只比玉皇大帝少一屋，可见宋氏皇帝的野心之大，是天下人间第一皇。

而与其他各国皆不相同的是，宋国皇宫单独建于城外，除了面朝开元城的南面有宫门之外，东西两面也有着可供出入的巨大城门，并且每日都有重兵把守。

但是皇宫的最北边，仅有一处巨大的人工湖，不设高墙不驻重兵。

若是有武功高强的武人，或者是像南莫忘这样精通身法的武人，只需要几个呼吸就可以从这里闯入皇宫。

天下诸国都笑宋国皇帝狂妄自大，宋国立国这么多年以来，确实有着无数刺客越过这片湖，但是进了这门户大开的皇宫之后，这些刺客们便再没有了声息。

因为这片湖上。

住着一位宫中无敌的超级强者，名为柳不功。

湖边小屋之外有小院，小院末端是波光粼粼的湖泊，一船停靠在岸，岸上有着两人静坐垂钓，年老的毛发花白，正在打着瞌睡，年轻些的手持钓竿屏息凝神，把控着方圆数里内的动静。

老人手里的钓竿轻轻晃动，将他从瞌睡中惊醒，不慌不忙的抽杆而起，却见鱼钩上空空如也，不由得惋惜心疼：“哎，不功啊，朕是不是不够耐心了？”

“陛下多虑了。”

宋国皇帝宋崇明，脸上满是皱纹，穿着一身亲民的居家布衣，披头散发不修边幅，若是寻常老百姓在街上遇见，都无法将他当成皇帝，只见他叹息着往椅背上靠去，先前的睡意烟消云散，他望着湖面淡淡说道：“你呀，如果是朕的儿子该多好。”

“可惜了你们柳氏代代无敌，却代代忠诚，怎么就没想过造反呢？”

柳不功宛若雕像，神情心绪动都不带动一下，换做别人，听到皇帝冲自己说这种话，恐怕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他淡然开口道：“陛下多虑了。”

宋崇明轻轻的摇着头，而后又忽然笑起：“你觉得，莫忘这个臭小子，会不会想造反？”

柳不功蹙起眉头，扭头望向这个喜欢装疯扮傻的皇帝，也不知是否因为大限将至，总是显得幼稚无比：“陛下，你该休息了。”

宋崇明摆摆手，稍微一抬手，身后便有宦官上前，为他披上绒毛大氅：“休息什么？朕是在问你，南莫忘会不会像造反，都到了这么久了，竟然都不来见见朕，气人的小子。”

八月，正是炎热时。

这老皇帝，却连年体寒，瞧这模样，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今年年末的最后一场寿宴，或许会多出些许悲意，也难怪这老头总是神神叨叨的。

柳不功见着宋崇明仍要继续，便放松身姿显得更加随意：“陛下又不是不知，南氏想造反的话，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不是么？”

“北望叔才四十岁，南氏要换家主还早，而且他如今还在北边抗敌，等秋祭过，或许莫忘就能带兵杀过长江，届时又将是国运大涨。”

“此时陛下若生猜疑，不妥。”

宋崇明边点头边称赞道，弯起嘴角轻轻笑起，并不是皇者对臣子的笑，而是亲人之间和蔼和善的笑：“不功啊，为什么你就能看得这么纯粹呢？”

“陛下所说的纯粹，指什么？”

“你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北望命大，南氏自然不会那么快换家主，可朕已经快死了不是？”

“你呀，和南北望一个德行，都不肯给朕交底，大皇子与二皇子，你们到底更看好谁？”

宋崇明最后的几句话，让身后服侍的下人们惶恐跪地，尽管没有人去搭理他们，却还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保不住脖子上的那颗人头。

柳不功蹙着眉头，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陛下若肯接受我的建议，由我牵引国运为陛下续命，多活个三五年，是没…。”

宋崇明抬手，止住了柳不功的话，脸上也升起了些许不悦：“朕要让你选！趁着絮如今日进宫，你兄妹二人必须回答朕！”

“没得选。”

“陛下选谁，就是谁。”

宋崇明眼底闪过几丝阴狠，不过很快便随风消散，无奈的叹息道：“这让朕如何能安心呢？”

“陛下多虑了。”柳不功的口头禅，让趴在地上的宦官们敬佩不已，因为这天底下，或许就只有南氏或者柳氏家主，敢这么敷衍皇帝了。

宋崇明靠着椅背凝望湖面，双眸深邃而又悠远：“絮如的事，你可有恼？重基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可有恼？”

“不曾。”

“我觉得，妹妹嫁入南氏，挺好。”柳不功自幼便在宫中练武练阵，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政事，也懒得去深思其中的意味，但即便如此，他也知晓南氏柳氏结亲代表着什么，所以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陛下多虑了。”

宋崇明对这个回答没有任何意外，因此他才更加的不放心。

历代宋氏子嗣，历代南氏柳氏子嗣，都会在极幼小的时候，就建立起一定的情谊，再由上一辈的人巩固其中的君臣关系，确保宋国内部的安稳与安定，确保君臣之间能够各司其职共享国运，这才有了近千年鼎盛的宋国。

但到了他宋崇明这一代。

柳氏家主早逝，柳不功六岁就要进宫练功继承大阵，两位皇子无法与他亲近。

南氏后裔离京，南莫忘三岁便被送往偏远临安避灾，两位皇子无法与他亲近。

这就好像，宋南柳三氏的缘，忽然被斩断了般，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位登基，都无法像他宋崇明这般，完全获得南氏柳氏的忠心。

特别是南氏柳氏联姻，若是日后南北望闭上眼，那么日后的南莫忘，就等于握有整个宋国兵权，就连这皇宫，也全都是南氏的兵。

宋崇明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在为两个儿子感到担忧。

岸边保持了片刻的寂静。

而后便有宦官快步的赶来，他瞧见地上瑟瑟发抖的公公们，眼珠子稍微一转便会意，在两人背后十米处跪下：“启禀陛下，柳絮如柳将军，到了。”

“嗯，让她来。”

宋崇明放下手中钓竿，缓缓站起身紧了紧肩上大氅，冲着柳不功笑道：“你们兄妹，也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了吧？”

柳不功同样跟着起身，转头望向款款而来的宫装女子，后者的宫装上印有雏凤，是柳絮如独有的女式官衣，他眼底露出些许宠溺：“絮如性子野，不爱与我这兄长一起发呆，托陛下的福才能见到她。”

瞧见了岸边的两人，柳絮如亮起眼眸快走了几步，当她走近时，周围的宦官侍女也都纷纷退去，再也听不到这岸边的对话。

柳絮如双手交叠与腰侧，有些生疏的行宫廷礼，忽然怀念那套，放在军营里许久未穿的轻甲，穿那身行礼就方便多了：“柳絮如，参见陛下。”

“哈哈哈~好，好，来来来走近些，不必拘礼。”

宋崇明招招手，像极了普通的老头在看孙女，他上下打量着柳絮如越发成熟的身材，老脸上生出几分欣慰：“絮如啊，刚刚你哥可是险些把朕给气死了，你看该怎么收拾他？”

“啊？”柳絮如惊讶出声，挑起眉头，转头瞧那满脸笑意的柳不功，惊道：“陛下，您怎么能跟他生气呢？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个只会打架的莽夫嘛！”

“要不，絮如帮陛下揍他一顿？”

瞧着柳絮如那跃跃欲试的神态，宋崇明不由得开怀大笑，抬手连连点着柳絮如：“你这鬼丫头，这才几日不见，就敢拿朕玩笑了，和莫忘学的？”

宋崇明最后的一问，顺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直接让柳絮如红了脸，低下头羞赧道：“陛下~就别取笑絮如了，怪害羞的~”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宋崇明拉起柳絮如的手，领着她到岸边坐下，柳絮如这一坐就没有了柳不功的位置，于是做哥哥的只能乖乖站着，给妹妹让座。

“絮如啊，这次让你进宫，其实是朕的意思。”

柳絮如弯起眼眉，拾起身前的颤动的鱼竿，将其丢进柳不功的怀里：“絮如知道，所以便一刻不停的赶来了，陛下此次召见，可是有急事？”

宋崇明渐渐收起脸上笑意，露出些许严肃认真的神态：“朕打算立二皇子为太子，你觉得如何？”

柳不功忙着收线取鱼，趁着有妹妹在，不想再搭理这个神神叨叨的老皇帝。

柳絮如挑起眉头，眨巴着眼，盯着宋崇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失笑道：“陛下，立太子这种大事，您应该和诸位大臣商议才是，怎能说与絮如听呢？”

宋重基摆摆手，瞥了眼一脸无谓的柳不功，朝着柳絮如凑近几分，小声道：“你哥他不肯给朕出主意，那朕也没法子了，你也是柳氏后人，你给朕说说你是怎么看的，只要你肯说，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给你。”

“啊~陛下，您提醒我了！”

柳絮如忽然站起身，在宋崇明诧异的目光中，她往后退了两步，缓缓半跪落地，摘下了腰间的雏凤令，以双手呈到宋崇明面前，认真的说道：“陛下，絮如想向陛下求一纸婚书，请允许絮如嫁入南府。”

“这么认真作甚，即便你不说，朕也会替你安排的，快起来快起来。”

柳絮如没有起身。

宋崇明眸中满是疑惑，瞧着柳絮如手中的雏凤令，那是用来调动皇宫禁军的，此时柳絮如的归还之举，让他很是意外：“这又是何意？”

柳絮如眼中闪烁着光亮，她很清楚有得必有失，因为南归师与她讲得很明白，她柳絮如想要顺利嫁入南府，就必须要净身入户，绝不能带着柳氏兵权，于是她斩钉截铁的说道：“请陛下收回此令。”

“莫忘说，他不喜欢舞刀弄剑的女将，他希望嫁给他的只是单纯的柳絮如。”

宋崇明抬头望了眼柳不功，见他也是一副刚刚知晓的神情，在边上轻笑着摇头，这让宋崇明更加意外，也略微有些心安：“莫忘那小子，真是这么说的？”

柳絮如微微撅起嘴，委屈的说道：“他还说，不许我再与军中的兄弟有联系，否则，否则就会休了我。”

“什么？！”

“那小子敢这么说？！”柳不功稳不住了，这一声怒斥让整个湖面随之荡漾，更有许多游鱼被震得腾出水面，连连摆动。

宋崇明不顾柳不功的愤怒，而是重新升起笑意，伸手将雏凤令握入手中，同时也是将心里巨石往下放了放，整个人也都随之轻松了不少。

“原来如此，也罢，那朕就只能暂时将这兵权收回了。”

“莫忘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臭小子竟敢这么对你，朕定会替你好好惩治他！”

“絮如啊，即便没有了官身，往后也要多进宫来探望朕，知道吗？”

瞧着宋崇明那依然亲切和蔼的模样，柳絮如露出甜甜笑颜，心中却不断浮现起，南归师那紧锁眉头深谋远虑的模样。

因为。

一切都像归师姐所说的那样。

这老皇帝，不顾柳氏在朝中的地位。

果真是将兵权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