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我们的外公和外婆，至于日记之中提到的李家人，哥，你也知道是谁了吧。”
“我们的妈妈，她的名字，是李月涟，妈妈她……是日记之中提到的那个蓝色长发的女人，也就是我们的外婆的遗腹子，所以，妈妈她的身子才会这么弱，也会这么早就离开我们！“月语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已经明显带上了颤音。
对月语来说，妈妈也是她唯一不想面对的温暖的过去。
“哥，你现在还觉得我做的是错的吗？难道我让他们全部去地狱给妈妈赔罪做的有什么不对吗？”
“为了那一口粮食，连自己的子女，姐妹，兄弟统统都可以抛弃！这种人渣，不，这种垃圾血脉，还有什么活在世上的价值！”
“外公外婆他们，是被自家的亲人活活打死的啊！哥，你知道吗！”借着月光，我分明可以看到月语脸上大颗晶莹的泪珠不停往下落着，就连那夹着银针的手指，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这是第一次，隔了五年见面之后，月语对我的毫无保留的感情流露……
“月语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明明这种事情不该让你来做的……”事已至此，我心中所剩的也只有无尽的愧疚。
且不论月语，就算是我，呵呵……
原谅他们？原谅他们是上帝的事，我要做的，就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但是，月语却替我先下了手，我没资格指责月语，换了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无可考据的事实，就凭这一本日记，还真能将当年他们落在我外公，外婆，甚至当时还在外婆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妈妈的每一拳，每一脚都还回来吗！
哪怕是下地狱，我也会给妈讨回一个公道。
现在回想起来，妈妈她自己……肯定是知道这一切的……可是，就算是如此，她为什么还能对每个人，当时来的每个因为她的身份而冷眼旁观的所谓亲戚露出那么温暖的笑意！
他们不配！
听到我的问题，月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对着我说道：
“哥，你已经承受得够多了，月语，也想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是这样，被全世界认为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冷血动物，哥，你也会陪着月语的对吧~”
“我……”
看着此时挟持着千枫姐的月语，原本的愤怒甚至变为了茫然，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做。
月语她，现在，真的是只有我了。
看着我犹豫不决的样子，月语又接着上面的话继续对我说出了当年的故事的后续：
“其实，也算是善恶终有报吧，那些没良心的亲戚吃了那个没良心的地主的发霉的粮食，都犯了肠胃病先后去世了。不过，那些人为了遮掩所谓的家丑，竟是编造‘赤瞳之女’这样的传说，来将自己家族很多人无缘无故的死合理化！”
“什么挖眼睛，什么红色的眼睛，不过就是根据传说随便乱造的东西而已，不过，他们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月语就剜去他们仅存的后代的眼睛。不是说被恶魔带走了吗，那月语就化为真正的恶魔收去他们欠妈妈的性命！”
所以那个老李头也是因为这样被弄疯的吗？无尽的愧疚与当年亲人的接踵而至的死讯，硬生生折磨了一个人大半辈子。
当时没有因为肠胃病一起死去的他，才是真正活在地狱之中的人吧，所以，才早早订好了自己的棺材。
只是……
“那，李大爷呢——月语，你为什么放过了他……”我想起了那所谓的漏网之鱼，也是现在李家仅剩的香火了。
“他？呵，虽然他当年没有阻止自己的爹将自己的哥哥和妹妹打个半死之后赶走，但是他们的墓，总要有个人来祭奠吧，所以，我把这个扫墓人留了下来。”
月语指了指我身后的那座破庙，接着说道：
“这便是他当年为了掩人耳目为外公和外婆做的衣冠冢，久而久之，这里也被镇里的人看作一个镇邪之处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月语又露出了那抹讥讽的笑容。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真正需要镇压的人反倒能有个安眠之处，而受害者却连个死后收尸的地方都没有。”
听着月语的说辞，我突然想起了李大爷酒醉之时喊我的那声“大哥”。
也许，是因为我和外公长得很像的缘故吧，怪不得，李大爷从小便很照顾我们两个。
在他看到妈妈和月语那头蓝色长发之时，想必也是看到当初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吧，活在无穷的愧疚之中，也许就是月语对他的惩罚吧。
而这里，竟然就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外公外婆的衣冠冢。
也难怪月语会来到这里，也就是说，今天这一切，早在五年前，月语将我带来这里之时，她就已经打算好了吗。
“哥，月语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我知道，哥，一定很讨厌我吧，讨厌现在这个现在双手沾满鲜血的月语，讨厌这个现在冷酷无情的月语，但是，我不能没有哥，哥是我唯一的依靠，就算哥讨厌我……”
月语猫眼石般的眼睛颤抖着，我能看到，在那颤抖的棕色的眼眸之下，是一个抱着自己的膝盖地瑟瑟发抖地小女孩。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月语说道：
“你，郑月语，永远都是我郑宇凡的妹妹，无论什么事，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但是呢，月语，抱歉，我不能跟你走。”就算看到了月语这样的眼神，我也无法答应月语。
毕竟，除了月语，我在这里，还有无法割舍的东西。
我看着在月语手下动弹不得的千枫姐，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月语，你可以留下来，我……我们都在这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还有千枫姐，还有老爷子，还有奶奶，还有那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的混蛋老爸，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你不是没有可归之处，你的家，就在这里啊！”
我用着恳求的语气对着月语说道，我不知道我的心愿能不能传达到月语那里。
但是，这是我此时心中唯一也是仅有的决定。
“月语，你不用害怕，我会和小凡一起保护你的，请你相信我们好吗？”被控制住的千枫姐也对着月语尽可能轻柔地说道，赤红的眼眸里尽是担忧。
早在为月语担罪的时候，就证明，千枫姐她心中所想，是和我一模一样的。
月语无言，但她夹着银针的手迟迟没有放下……
“呵呵，哥，你是真的不明白吗？不需要月语再重复一遍了吧……我想要去的，是只有哥的世界，我只相信哥。爷爷？奶奶？那个混蛋男人？还是我现在手下这个甜言蜜语的女人？”
月语抬起头，眼神之中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
“我统统无法相信啊！哥！”
“还是说，哥，你在联合他们欺骗月语是吗？先把月语稳住，然后让我接受所谓的改造，弃恶从善，重新做人，对吧？哥，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对吗？哥！”
月语手夹着剧毒的银针对我吼着，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听不进任何的话语了，她所想听到的，只有我对她说出“我跟你走”这句话。
但是，我明白，我是不可能说出这句话的。
编造了无数谎言的我，此时却连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都说不出。
而，事实证明，命运永远不会给你留下考虑清楚的时间。
见我迟迟不说话，月语脸上的疯狂渐渐淡去，嘴角也勾起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哥，你连一句谎话都不愿对月语说吗？既然哥已经下定决心的话，那月语也知道怎么做了呢~”
月语凄惨地笑道，此时，她把视线彻底从我的身上移开，也就意味着，此时，就算我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她的决意了。
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月语的右手高高地扬起，那抹夹在手中的银光因为上面的剧毒此刻竟闪耀着诡异的紫色光芒，仿佛悬在头上的死神利刃，下一秒就要夺去身下少女鲜活的生命。
“月语，住手！”
我死死地攥紧了地上的杂草，使尽气力想要站起来，可是腿仿佛和我的大脑断绝了联系，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动啊！你快给我动啊！我想要死命地捶打我此时不争气的腿，可笑的是，我现在连打自己大腿的手都提不起来。
我已经……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了！任何人都好，我已经不能失去了！
我抬头看向千枫姐，千枫姐此时也正好看向我。
赤红的眼眸之中，没有怨恨，没有责怪，甚至连一丝的后悔都没有，此时，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天躺在白色病床的妈妈。
眼神之中，全是温柔的笑意……
小凡，我不怪你……
只是，要永别了呢……
月语看着我在地上像只虫豸一样拼命蠕动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看不懂其中的意味，我只能听清楚，她那轻轻翕动的嘴唇吐露的话语：
“哥，可惜，已经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