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吼呜——

尘雾间躁动的暗色缓和了下来,艾登身前的不远处,维持着余火的龙骸终于被锁链彻底压制在了开裂的道路上。

这场战斗的结束,并没有停下天空的飘雪。

无数回转的冰花还在坠入扭曲的热浪,意外的是,它们都安然无恙地穿过其中,到达了地面的终点。

“真是不得了,一会可别再喷火什么的。”

打量着倒伏在地面的龙骸,喃喃的艾登抬起手,又是几条暗紫的锁链穿出,缚紧了对方的颚部。

这一次的龙骸虽然安静了下来,但它那对空洞中凝视的眼芒却始终幽亮着,没有从在场几人的身上移开。

“你和那女人交过手了?她在哪里?”

明暗的火光里,低蔓的黑尘起伏散去。

稍微看了一眼对方破损的臂铠,神色未变的埃拉抬起视线,阴郁地望向了收起骑士枪的特纳。

“她已经用空间能力逃走了。”

“逃去哪里了?”

“现在还不知道。”

男人平静的话语中透出了低沉。

随后偏开了停留的目光,微凝瞳孔的埃拉默不作声地独自转过了身。

仅存的背影与步伐缓缓离去,在那之后,站在特纳身旁观望的艾登重新转过了头。

“这次没用你的能力吗?怎么连几只黯灵都收拾不掉,最起码打断四肢也行啊,不然这样我压力很大的。”

“它们的结构不在我[破坏]的范围内。”

“不在范围内?”

平下了微扬的嘴角,略带思考的艾登停顿了片刻。

“虽然不知道你是发现了什么才这样说,但应该不是同能力吧。”

“是我的能力对它们无效。”

“嚯,厉害……居然还能有这种情况,我还以为你的能力天下无敌呢。”

摊开手的艾登一如先前地笑了笑,然后回头瞥向了已经走远的埃拉。

她正在试图用凝聚的雾刃蚀切另一只倒地的龙骸,不过对于那层紧密的电流外壳以及下方的白骨来说,她的方法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很快转回了视线,艾登轻浮的语气平常了些。

“按照之后的指示吧,目前能力未知的情况下,暂时进行不了捕获。”

“你没有办法吗。”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随着特纳的话音落下,继续打量起龙骸的艾登短暂地沉默了。

眼前已经稳定许多的火焰正在燃烧着,抽象地勾勒出了苍白骨骼外的巨大形体。

“不如拿能用的设备分析一下?”

“战斗的时候解析过了,不存在黯能量,也不是异能生物,结构的最外层有点像光团,内部看不了。”

“基本和没说差不多……”

等到了特纳说明的结束,没能保持多久严肃的艾登偏过头,用敷衍的态度笑了笑。

“行了,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吧,不然一会我不太好和埃拉应付。”

瞥过些许的视线又转回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特纳察觉了龙骸眼芒的移动。

那是错开两人的方向。

(这家伙……听得懂语言?)

“有发现什么了?”

注意到特纳反常的艾登停下了动作,只是还未等对方回复,锁链震颤的声音已经传递了开来。

喀啦啦——

仍然处在能量约束中的龙骸如同虚幻,骨与火之间逸散出了绯红色的淡光。

另一边的埃拉同样进入了警戒状态,她将垂下的黑镰抬起,以战斗姿态摆向了旁边。

“艾登,你去埃拉那边。”

“知道了。”

紧接而来的是某种吐息的轻音。

迎着街道飘落的薄雪,眼前龙骸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形体,逐渐分解为了荧亮的光粒。

不止是离散的能量,那对幽色的眼芒也脱离了束缚,与满目的绚烂一同浮荡升高,最后在半空开始了消散。

置于这样不可思议的景象中,做好战斗准备的几人迟疑着放松了手臂。

时间流逝,漫天的光华飘尽,唯独留下了风铃般的回音。

以某种令人难以相信的方式,在几人的注视之下,两只被捕获的龙骸全部化为残光消失了。

沉寂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动身环视的艾登解除了悬空的锁链。

“真是离谱……既然的确是能量体的话,那应该是类似空间型黯灵的构造吧?”

将手中骑士枪立下的特纳没有回应。

关于对方随口的猜测,他的脑海中浮现了最初龙骸出现的场景。

遍布虚无的半空,那片裂缝的色彩与黯巢有着明显的差异,同时也包含着一些其他的不同。

空间型黯灵没有能力主动打开黯巢,它们的能力只局限在可见世界中。

除此之外,对方似乎还拥有着一定程度的知性与理解力。

(可能是性质类似的黯灵亚种吗。)

(亚种……)

(那只报告中的[死疫]……)

偶然回想起了什么,特纳的思绪停滞了。

本应被关注的重点错了。

覆盖街道的沉默里,比他后续的动作稍快的,半空显示的通讯浮窗唤回了他的注意。

等待与接通,就在画面另一端的要塞大厅,身披着一件指挥服的老人在走廊边缓下脚步,从一并停止的镜头中看向了他。

[“特纳,现在回到本部。”]

语气的平稳掩盖不住对方神色的阴沉。

直到视窗中讯号的结束,伫立在原地的特纳抬起头,一言不发地望向了远处位于雪色中的废墟。

“看来这次你有的忙了。”

稍晚开口的艾登瞥了一眼身后走近的埃拉。

覆有绷带的脸上,她淡漠的神情和往常一样。

2

静谧的街边,素白蔓上了天空下此起彼伏的繁华建筑。

或许是因为这份久违的平和,最早从四周城市间传达而来的陌生感淡去了许多。

有几片飘落的雪花擦过了静滞的全息窗口,其中微亮的黑暗里,淡蓝的光点移动着,将焦点落向了雪地上的少女。

“怎么样,梅卡普洛先生?”

回头示意的琳抬起了手,在她所指的方向,是两块堆起的雪团。

由下到上的渐窄,塑造了圆胖的身体,除了充当纽扣与双眼的石子,头部的部分还额外使用了一根胡萝卜。

当然,她的围巾也在上面。

那片交替的色彩围在雪人脖领的位置,缠绕了几圈,垂搭而下。

“你看不看得出来它少了什么?”

发觉注视的梅卡普洛没有回应,她又询问了一句。

[“我的资料库里没有对此记录。”]

“你可是很厉害的AI,如果是你自己想呢?”

话音落下,几次蓝光的闪烁,声源窗口中的设备静默着,旁若无人地沉寂了许久。

[“我认为,它缺少了生命。”]

“诶?……”

这样的回答让琳怔住了。

她虽然好奇对方的回复,但平时根本不会想到的这一点,是她思维的盲区。

[“即使外在的构造与生物相似,它也只是失败品,因为生命的本身是不可赋予的。”]

“嗯……那,梅卡普洛先生,你认为……”

大概组织着语言,将手套交叠在一起的琳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认为你自己有没有生命呢?”

[“我的本质由无机物构造,不具备生命的基础。”]

梅卡普洛的回答中没有任何的犹豫或思考,和先前不同,就像是某种提前准备过的台词。

“……我认为,不是这样的。”

听到这里的琳将声音放低了些。

“如果有了自己的思考,就是有了自己的灵魂,灵魂才是生命的基础。”

[“……”]

[“我无法对[灵魂]该词解析。”]

少许的等待后,梅卡普洛的光点闪动了几次。

[“但所谓的[思考],是神经节点的相互作用,只要复现相似的神经网络并对其进行设定,就可以让任何搭载的物件拥有理想程度的自主思考能力,通常情况下……”]

“那个才不是……”

传达不满的话语让梅卡普洛停下了。

“那样的话,如果……一个人没有自己的思考,除了身体以外什么都没有,那他也算是生命吗。”

[“是的。”]

平淡的合成音和视窗中的光芒一样冷寂。

稍暗的天空上,是茫茫的雪。

琳的样子有些失望。

“形体只是外在的,你这样是本末倒置了……而且你会像人一样思考。”

[“那是由中枢……”]

“可是你会犹豫。”

瞬间将目光移回窗口的琳看着那点蓝光,直接用提问打断了对方。

“如果只是解析我的话,再按照词语逻辑从数据库中生成智能答复,应该不需要处理这么久吧。”

[“……”]

“你还会说谎……”

[“我的系统中没有录入谎言规则。”]

“不,你说了。”

琳认真的眼神里,有了许多梅卡普洛没能看出的意味。

所以又一次地如她所想,视窗的另一边没有做出答复。

“你说自己没有生命,这就是说谎。”

[“我不理解你的话。”]

“你肯定会理解的。”

琳自顾自地说着,接着从地上捡起了几块准备好的石子。

“这个雪人,它缺的是嘴巴,所以现在我们给它摆一个笑脸出来。”

看了一眼梅卡普洛的方向,专注的琳用只分出拇指的手套将散落在另一只掌心位置的石子夹起,小心地嵌入了与胡萝卜隔出一段距离的雪层上。

“嗯……”

一颗又一颗,石子很快消耗一空。

“怎么样?”

确认好了没有遗漏的部分,她走到绽放笑容的雪人身旁站定,做出了炫耀般的微笑。

[“很完美的工艺品。”]

“是你自己认为的吗?”

[“……”]

“嗯,这个叫雪人……要记好了哦。”

叮嘱的话音在飞雪的无声中淡去,打量着眼前的雪人,若有所思的琳抬起手,摸向了头顶垂下绒球的针织帽。

[“预计气温与体表的热量流失,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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