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逐渐沉默了。

见如此,疯公子又道:“其实,这群人你不必怕。轩辕家主在你身上吃过亏,短时间,皇族肯定不敢再染指魔宗财宝,而是把精力放在逼迫青玄宗。剩下的,对你而言都不足为惧。正巧我早已偷偷混入他们,到时候,你我里应外合,做个局吃干净,怎样?”

白浪品出味道,“里应外合?”他冷笑,“怪不得你这么积极,原来是自知那边事难成,过来两头下注。到时我占上风还好,我一旦占下风,你是不是就和他们继续合作,权当没这件事?”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怎敢嘛~”疯公子甜着嗓音。

“不敢?我看你什么都敢。这天下就没你不敢的事。”白浪深吸口气,“可有一件事,你想岔了——无论谁来杀夏玥,我都无所谓。我放弃这个交易。你也不必当内鬼。再见。”

疯公子愕然,“等等,你,你难道不在乎她的死活?她可是你,可是你的……”

在乎?

不在乎?

背对着疯公子,白浪目光愈深。这个答案他也不知算什么。经过这场闹剧,他已经无法对夏玥出剑了。他已经知道那样的结果,也知道那样带来的后悔。

可就算如此,难道他还特意去保护师父的仇人么?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他谁也不能偏袒,谁也不想偏袒。这次保护完还有下次,下次是风雪宫动手,难道他要与风雪宫为敌吗?

师父真的会失望的。

世间诸事,谁断得清楚?求一心安,这便够了。夏玥对他有恩,两人有义、有情。他明白自己无法狠下心。可要他去忤逆师父意志乃至于到保护师父仇人的地步……于情于理他都不该。

阔步流星,脚步匆匆,踏过十余脚春泥,白浪忽然转头,问:“对了,风雪宫剩下那些人,这几千年来都躲在哪里,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疯公子平息错愕,恢复笑意:“这个啊,你绝对想不到。不管是魔宗还是东海,亦或者今天那些宗派,都把她们逼得紧呢。她们至今还傻乎乎相信冷秋梧没死,会带她们重整。已经是最后一根稻草了。”

“到底哪里?”

“最想不到的地方就是她们藏的地方。”疯公子语气暧昧微妙,“比如说——青楼。”

白浪步子一顿。突然有些迟疑,迟疑到时带师父出来到底对不对。

绝情谷,冰封仙殿,就像一处活在童话故事里世外桃源。他们这对师徒,在里面过着其实算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他出来了,却发现外面的世界,并没那么美好。

根本不像谷中那么简简单单的日子。

连雪,也多了些尘土味儿。

回到樱子林边界,白浪找到瘫在地上的夏玥,正利用唯一能活动的两根手指驱赶在她身上蹦迪的小动物,第一眼,白浪有点想笑,又板回去。

疯公子这番闹剧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至少让白浪明白,自己的确是无法做到冷酷无情的人。强行那样做,只会带来无穷的后悔,以及道心蒙尘。夏玥或许是明白这点,所以明知两人之间血海深仇,也敢来见他。

这是一种信任。

她的所作所为,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心软。贯彻她一直以来“忍耐、以情动人”的做法。或许故意用那副身子、那副样貌,犯规了点,但她只是个孩子,还能要求她怎样呢?

这样想,白浪忽然希望她渡过此劫了,虽然可能性几乎为零。

没有成长起来的天才就是废物。

这片土地上,每天都有这样的绝世天才、这样血脉异常、或身背秘密的人陨落。

魂飞魄散的老爷爷,能拉出一个特攻队。

拿出解药,给夏玥解了毒,小姑娘立马爬起来,有些害羞看着他。这个表情让白浪很头疼。不是本貌还好,若用本貌这么来,他完全招架不住。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男人能招架住那张脸。

“那个……刚才……我听到……剑声……”夏玥小声地。

“我认出她是疯公子,于是出了剑,大概就是这样。”白浪厚颜地把“认错”当成“认对”。

夏玥立马很惊讶望白浪,钦佩崇拜,“哇,好厉害……你怎样,怎样认出来的啊,我,我都不行……”

这个问题难住白浪了。幸好他从薛灵素身上,学会过一个万能回答。“……直觉。对你的直觉。”

夏玥懵懵地,有点傻乎乎,不过一下想到什么,飞速低了头,晕染开红潮。“唔~”

过了会儿,她忽然着急,“那个、那个人,她,她抢了我东西。”

“抢东西?”白浪嘴角一抽,也是服了。这货什么心理,过来谈合作,还顺便打个劫?也是人才。甚至装成别人的样子,想要搞事情,这思路清奇到自己都拍马赶不上。

幸好他不知道疯公子这脑子带泡的女人还调戏一番夏玥,如果知道,恐怕直接御剑追过去,给她个元神榨汁套餐。“……你等等,我找找她。”白浪散开元神搜寻疯公子。

奈何这厮逃跑功力实在深厚,白浪甚至怀疑这货所有技能点都点在逃跑上。这才过了多久,整个青玄宗内,竟然都找不到这货了。

“抱歉,没找到,你丢了什么?要不我补给你?”白浪下意识道。说完才觉得有些过于温柔,赶紧板起脸。

夏玥垂头丧气,“我的,我的,锁,锁,丹。”

“什么丹?”白浪疑惑。

然而这次夏玥死都不肯再说。

最后,也只好扛起双腿尚有些麻木的夏玥,回了小院儿。

薛灵素和水无心本是穷极无聊的,但白浪一回来,那两人瞬间便精神起来,精神百倍,在白浪和夏玥身上四处打量,那叫一个细腻,检查丈夫出轨的刑司女捕头都比不上。

白浪不解其意,觉得夏玥沾一身泥有些脏,便干脆送她去浴房。

白浪一走,水无心松口气,感慨,“幸好……是民工扛,不是公主抱。”

薛灵素立马嘲讽,“你可别高兴太早,看清楚刚才夏玥胸前的布料没?以我折腾你的经验,那褶子,绝对是被揉过。头发也凌乱,裙子也有被掀过的痕迹,啧啧啧啧……师父很会玩嘛。”

越是讲,水无心便越有些情绪低落。但她不愿表现出来,也不肯承认这种情绪正常。只当自己是犯浑。

薛灵素却故意刺激:“你说他们会生几个宝宝?”

“又不关我事。”

“怎么不关你事,你和师父这么好的朋友关系,肯定得当当奶娘啊,你看你这大小,奶三个都没问题。唉,奶着别人的孩子,受着自己的单身。漫画看了一大筐,一次女主没当过。”

水无心腾地站起来,怒骂,“飞剑场,你最近阴阳怪气的本事见涨啊,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意见,说出来,我听着,别老说些怪话!”

薛灵素不输气势,“我对你有什么意见,我能对你有什么意见?我这是恨铁不成钢!”

“我怎么就不成钢了!非得成钢板才叫钢啊!我拿把刀削平你才高兴对吧?”

“我说你胸了么!别给我转移话题!”

“我转移什么话题了!”

“就说你馋他俩身子这件事!”

“我馋怎么了!我馋也轮不到你……”水无心戛然,终于意识到失语,“——好啊,你套路我!”

“笨不能怨社会。丑不能怪别人审美不抽象。”

“我丑?”

“没,我丑,”薛灵素安生坐下,恢复岁月静好、恬静淑女,附身凑耳,“所以,你真没什么想法?”

水无心嗤笑,“我馋身子的多了,半年换一个,择偶标准主要看立绘。”

“我劝你珍惜一下。”

水无心眯起眼,怀疑地望,“为什么这件事,你就这么上心?我以前馋谁的身子,也没见你着急过。”

“因为师父没有立绘啊,夏玥也没立绘啊。你这好不容易进个步,脱离了废宅的不归深渊,我这个做好友的,当然得上心。如果能再纠正你的错误性向,那就更好了。”

“是么?”

“是啊。”

两人心照不宣。

明月滑落,人却不困。遥遥的钟声响起,直到天蒙蒙亮,这一对搞事的闺蜜才相继回了房间。

遥远的天策峰顶,白浪负手而立,出神望着远处。

月与山峰的夹缝间,绝情谷地界,火光冲天,白色刺眼的光,将一整片黯天染成白昼似的颜色。

……大唐皇族的“天武”,终于出手了。

次日,广陵城传来消息,绝情谷的隘口被“天武”轰开,谷中树妖与先遣队缠斗,死了数千人。而这仅仅外围的妖物实力就让人直骂变态。最气人的是,好不容易捣毁一个妖物巢穴,却发现妖物守护的宝药,早已被人摘走,而且是刚刚摘的,不超过五年。

但无论怎样骂娘,先遣队还是前赴后继扑了上去。可过高的伤亡,令久久未曾经历战火威胁的大唐国,一时人心开始浮动。

或许是为了压制这种不和谐的声音,亦或者是为了转移民众注意力。大唐国内最高的斗武盛会,“五大派论剑”宣布提前召开。各门各派,都陷入紧张的选拔准备。

青玄宗自然也是。

不过摆在白浪面前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另一封密信。密信是谷中一只小蛇妖送来的,蛇妖与白浪关系还不错,主要原因是它们已经没什么可抢的,除了它们主母。这次大胆出游,白浪自然安置几个小妖,帮他注意冰封仙殿的动静。

信中小妖说,昨晚声势浩大的动静后,冰封仙殿,有个比飞雪还要洁白的女子,开了门,生了火,倚门瞭望。

——师父被吵醒了。

白浪很快下判断。他立马准备回去。但在回去之前,先去广陵城内市集,买了许多衣服、吃食,还有新时代有趣的小玩意儿。

刚准备好,薛灵素便匆忙来找他,面色焦急。第一句话把白浪吓一跳。

“师父!求你救救景仙吧!”

白浪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听这小徒弟吞吞吐吐讲完,白浪才松口气,哭笑不得。就这事儿啊,一惊一乍。他安慰道,“你先自己加油想想,我有点重要的事要做,回来再帮你。”

“师父你去哪儿?”薛灵素疑惑。

白浪顿了顿,语气轻松,有些开心道,“我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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