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以算得上记录在史书里面的事情，但是机器人没有记录历史的史官，这个对于16号故障维修中心显得特殊的日子，不过是乐园之内的日常。

这是第一个踏入机器人专属领域的人类。

进入与退出的两列机器人停下了动作，指示灯闪烁，所有机器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个被艾莎带进来的少女身上。

少女有着阳光一样的金发和天蓝色宝石般的眼睛，单纯地张望着，谦谦有礼地朝着每一个遇到的机器人问好，所有的行为，都像是云区里面的《人类行为准则》规定的一样标准。

她的脚步声是这个建筑里面回响着的异样的音符。

没有任何一个机器人能听得出里面的欢快与好奇。

艾莉丝跟齿轮见面，朝着他伸出手，开朗而阳光：

“很荣幸能够帮得上忙。”

“你好，O-XX1000214。”

齿轮没有握手，用她的编号称呼她。

艾莉丝微微挑了挑眉毛，脸上还保持笑意：

“我的朋友们都习惯称呼我为‘艾莉丝’。”

“O-XX1000214，你将遵循规定，协助我们进行一项特殊工作。”

齿轮重新找回了主导地位，要求艾莉丝穿上防护服，16号故障维修中心里面的辐射对于机器人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却无法保证有什么危害了：

“我需要你穿上防护服，不要像个易碎的玻璃装饰品一样。”

“噢，这个比喻，还不错。”

艾莉丝没有继续纠结齿轮用编号称呼她的事情，她非常乐意配合。一开始艾莎还担心艾莉丝不一定适应与云区以外的机器人协作，现在看来，艾莉丝的适应性倒是比想象之中要强大许多。

她换上了防护服，朝着被隔离关起来的机器人走去。

“这里有一些问题，你需要向他提问。”

齿轮提供了两页纸的问题交给了艾莉丝，强调道：

“你只需要提问。”

“好的。”

艾莉丝兴致勃勃。

*

*

哒、哒、哒。

人类的脚步声如同一种暗号。

但并不是所有人类的脚步声都如同一种暗号，AXT-1113567发现自己对于这个脚步声有些熟悉。

他零碎的记忆开始回顾。

他在裂石堆上，眼前是一个四肢被扭曲，当成了桌子一样的机器人残骸，36处外伤，五官被摘除——这是“剪刀手”的第一个案例。

他的身边似乎有什么人。

但是当他想要复元身边的人的时候，记忆出现了干扰。

“你好！红眼睛的小哥哥。”

艾莉丝搬了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温和地笑着看他。

*

*

这一天应该是AXT-1113567一如往常的日子。

作为家政型机器人，他完成了乐园的工作之后返回自己的住所。

他的住所是一个狭窄的柜子，位于如同货架一样高高堆起的众多柜子中的一个。对他来说，舒适的住所并不如一个随时可以充电的柜子那般重要。

返回充电区、进入货架柜、充电整机、休眠整机、直至充电完成苏醒过来。

这是对他来说发生在TDF-7LD1的一切事情。

TDF-7LD1是他的住址。

——公共充电区TD区，第7层第1格。

他往复工作的每一天就在这些程序之中轮回。

没有固定的乐园职业，也没有申请抚养人类的机器人，只有一个基本的充电的归纳场所。乐园建成之后，闲置家政型机器人会协助在人类行为研究中心做些散工，作为曾经与人类接触最亲近的机器人，他们身上的AI将用于最先进的情绪系统的测试之中。

实验所获得的积分，可以使他们购买一些基本零件维护自己的基本运行，避免乐园一代又一代生产的机器人之中被淘汰。

只是这一天，当他把自己**充电桩的时候，听到了一个螺丝从第7层的格子掉到地上的声音。

他检查着柜子的状态，却发现，第7层第5格的家政型机器人消失了。

低头看去，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保持着低电量的机器人正在离开。

他看了一眼自己快见底的电量，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初步判断，也许是低电量导致行为模式的BUG，这种情况在闲置的家政型机器人之中并不少见，但通常都只要带回来充电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跟踪和尾行到了裂石堆的时候停止了。

他看见自己的“邻居”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一个有着阳光一样的金发和天蓝色宝石般的眼睛少女，穿着透明防护服，戴着机械手臂，正在敲打他的“邻居”。

咚咚咚——

精准的36处打击。

少女察觉到他的存在，站起来：

“你好！红眼睛的小哥哥！你也是家政型的呀，我需要你帮个忙——”

“帮忙？”

虽然少女的动作很暴力，但是AXT-1113567的情绪系统并没有监测到她情绪水平没有任何一处符合暴力的描述，仿佛刚才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事情，完全与这个少女无关。

她是个需要帮助的人类——AXT-1113567的情绪系统做出了判断。

“我正在完成一份作业，做了一个小程序，但是显然，小程序的兼容性是有要求的。”

少女露出了伤心的神情，叹气：

“这个机器人无法兼容，于是神经元系统出现了混乱，自我毁灭了，所以现在乱成了一团，结果你出现了！你是我的救星！红眼睛的小哥哥！”

少女振奋起来，激动地看着他，抓住了他的手臂：

“小哥哥，你要不要试一下这个小程序？”

下一刻。

他载入了某个“程序”。

这是个病毒。

只是他不知道，后来乐园里面的机器人会将这个病毒称呼为“剪刀手”。

少女的身影开始模糊，两个人前面是一个由机器人的身体布置而成的“桌子”，上面放着人造的五官，少女的声音开始模糊：

“机器人和人类，区别在哪里呢？我想知道这个答案……”

*

*

“初次见面，红眼睛的小哥哥。听说你称呼自己是‘剪刀手’，那么你可以描述一下你所做过的事情吗……”

艾莉丝规规矩矩地按照齿轮给的问题本提问。

“没错，我才是真正的剪刀手——”

AXT-1113567用陌生的目光盯着艾莉丝很久一会儿，冷静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