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映下的是即将倾覆大地的猩红**。

琼楼玉宇之下,雕梁画栋,玉石做阶,有白衣如仙的俊美男女,有银盔金甲不怒自威的天兵神将。

他们如今横七八竖的倒在血流残肢当中,以毫无半点生气。

仙界在人间的代言人,执掌天下修士的苍天宫大殿之下,如今的生还者,唯有二人。

一袭道袍,周身仙音缭绕,云雾伴身的真君仙人显得狼狈不堪。

头上的道冠已不知脱落到何处,手中的仙兵无力的坠落。

“孽畜!区区一下界低等妖物,竟然自封吞天大圣!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关天门。”

“你!”

真君仙人一脸惊恐的望着眼前的来客。

黑盔,黑甲。

冲天的扭曲犄角从灰白色的长发下探出,玄铁铸造的面甲完全遮住了他的容貌。

面甲无面,仅仅刻着“吞天”二字。

黑甲兽面云纹,手中的长刀依然在滴落着下凡仙人们淡金色的鲜血。

这位从仙界下凡的真君仙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人间为何有这等骇人大妖存在。

“天门连接人间与天界已有数千年,岂是你这孽畜说关就关?

三界之内,唯有执掌天界九重仙宫的大能帝君,方可切断这天门与人间的联系!

如若不是这天道法则的束缚,仙界帝君无法亲临此界,怎能由你这等畜生猖狂!”

“无妨。”

黑甲大妖打断了真君仙人滔滔不绝的怒骂。

“正好,我也去不了那天界。那我便守在这天门前,你等天界仙人,来一个,我杀一个,看到时是你们先被我杀完,还是这天门先关。”

噗。

真君仙人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又滚,曾无比自豪的护体灵气,在黑甲大妖手中的长刀下犹若无物,一碰就碎。

……

忽然惊醒的椿草,有些茫然。

与师傅江流分别,来到淮州已经有了一段时日,椿草最近的精神,却总是有些恍惚。

是因为师傅要来淮州了嘛?

可,自己为什么总是在做这个梦呢。

不,这不是梦境,椿草勉强的想起了,至少现在的自己不是处于睡眠中。

捂着脑袋,椿草有些漠然的思考着这最近才会出现的奇怪幻觉。

这似乎是更类似于神游一般的状态。

不仅仅是在睡眠中,哪怕只是刹那的恍惚,椿草最近都,总是莫名的能看见某些故事的片段。

她就像一个旁观者,无法言语,只能静静看着一切的发生。

是因为太累了嘛?还是……

椿草丝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去看到那些东西,甚至不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些,又到底都是什么。

“前辈!前辈!”

少女带着哭腔的焦急呼唤,将椿草的意识,拉回了现实的世界。

啊。

自己现在好像正忙着,不能去思考这种没有头绪的事。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轻微的烛火在摇动。

揉着额头,椿草终于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到了眼前濒死的少年修士身上。

这个少年,名字是?

对,叫静谷。

年龄是,十七岁。

天下盟的修士,修为是结丹期二重。

伤口为胸前被妖魔破开的巨大创口。

内脏缺失,气血不足,伤口无法愈合,而且似乎已经开始感染,死气已然游遍此人全身。

体内灵气紊乱,灵丹濒临破碎边缘,以正常的眼光来看以回天无术,必死无疑。

“还能救。”

“诶!”

跪伏于自己师兄身旁,被大滩腥红的血迹染红了的小少女静霜,清秀的脸庞被泪水打花,惊讶于椿草刚刚毫无表情的说出的话。

还能救?

师兄原来不会死了嘛?

椿草熟练的,从储物戒指拿出几个瓷瓶,将丹药倒出,让这已陷入昏迷的静谷服下。

随后,又以灵力牵引为刀线,开始缝合患者腹部巨大的伤口。

新生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濒死的少年修士猛然间咳出几口黑血。

当一切结束,比静霜预想中,还要快上许多。

师兄的身体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的绷带,气息逐渐稳定,体内的灵丹在药力的催动下,竟然在自我愈合……

简直不可思议!

静霜吃惊的看着如今满头是汗的椿草,忽然大声的哭了出来。

“哇!”

连日来压在心头,对于师兄即将死去的恐惧,在这一刻骤然消失。

静霜已经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能碰到这位传说中的神医前辈,真是太好了!

椿草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女,不断的朝着自己磕着头。

她不明白静霜为何要这么做。

不痛吗?都出血了。

“又是这么快就结束了嘛?”

房门被推开,一袭紫衣的清音从外面走了进来。

“嗯。”

对于清音的举动,椿草毫不在意。

她起身走到了房间的水池边,舀起几瓢清水,开始慢慢的洗净双手刚刚沾上的血污。

似乎已经习惯被椿草无视,进入了房内的清音,扭着腰肢,走到了以哭成了泪人的静霜身旁,把这小小的少女给搂了过来。

“嗯,虽然现在说这种话不是时候,但是我们有点赶时间呢。”

“诶?”

面对清音的举动,静霜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太明白,这个和神医前辈一起的年轻魔宗女子,如今到底想要做什么。

“上等灵石一百颗,承蒙惠顾。”

“上……上等灵石……一百颗?”

面对清音随口胡诌出来的药钱,静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百颗上等灵石,对于她这样的小修士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嗯哼,看病要花钱,这是常识吧。还是说,你觉得你师兄的命,不值这个价钱?”

“当然!当然不是!”

静霜立即激动的反驳道,从小和自己长大的师兄,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可是,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灵石……”

有些纠结地,查看着自己的储物戒指,静霜根本不知道,如何负担这对她而言几乎不可能付得起的药费。

“现在身上没有吗?没关系啦,女孩子想要赚钱的话,有很多办法的。”

清音的话,在静霜这涉世未深的少女听来,如同恶魔的低语。

“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子,不管在哪,都有人愿意掏大价钱……”

“不……不行!”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事哦,现在欠我们钱的人可是你,欠钱如欠命,付不起灵石,那就把自己交给我们,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啊!”

静霜不由得抱紧了自己,哆哆嗦嗦的,不知该到底如何是好。

洗净了手的椿草,重新回到了静霜身边,将两瓶丹药扔给了她。

“一日半颗服下。”

“知道了……”

有些惧怕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清音,静霜看向椿草,低沉的声音带着哽咽。

“神医前辈,我……我没有那么多灵石……”

“无妨。”

椿草头也不回的朝着房间外走去。

“走了。”

椿草无情的声音,对清音而言,犹如噩耗。

“你又要白给?”

没有回答。

“喂喂!真走啊!”

追上椿草离去的身影,清音有些痛心疾首的跺了跺脚。

真是不知到该说这家伙什么好!

“你不收一分钱就算了!怎么临走还赔进去两瓶黄阶四品的回灵丹啊!”

“这两瓶丹药!都够买那个水灵的小丫头回来当个几年的小丫鬟使唤了!”

椿草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想回答清音的问题。

她并不在乎这个女人跟着自己,哪怕她对自己别有目的。

一路上,都在想方设法的,劝自己加入那所谓的在宗门势力榜中,位列天榜第四的死人谷。

“要去别的地方了。

“诶?!””

椿草从怀里,拿出了江流几天前,寄给她的信。

师傅已经来淮州了,信中与自己约好,几日后在淮州临海的东海城中汇合。

该走了呢,可不能迟到了。

两人行在一片残垣断壁之间,身旁不断路过,或多或少带着伤的修士,都十分尊敬的向椿草问好着。

这里是某座废弃的村庄。

到处是沾满了血迹并被焚烧后的废墟。

一伙前几日遭到了妖族袭击的天下盟修士,正驻扎在这里修整。

椿草刚好路过,便在这稍微帮了帮忙,救了些必死之人的性命。

就如同她之前一直在淮州境内做的事一样。

椿草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家伙,会这么尊敬的看着自己,称呼自己为“神医”或者“恩人”。

她只是,听了师叔江晴的话,而在做这些对她而言微不足道的事罢了。

来到淮州后,椿草十分意外的,遇到了江晴。

十分轻易的,就套出了椿草来淮州,是为了寻找“心”的秘密,江晴建议她,多救救人试试。

“人在遭遇生死的时候,总是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能让即将死去的人活下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由衷雀跃,以及欢欣和幸福,也一定会,在某个时间里,感染到小椿草的吧。”

椿草觉得,江晴说的有道理,便那么去做了。

不过椿草的所作所为,显然让跟在她身边,死人谷出身的清音,更加难受。

魔宗死人谷,活人不救,死人可医,乃当世医术与丹修并列第一的宗门组织。

作为死人谷这一代,最杰出的才俊,清音在面对椿草时,却只感觉到了什么叫天道的偏爱。

以及,浓浓的不解。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家伙有那么好的医术!有那么强的炼丹天分!

但是却是个只会做赔本买卖的白痴!

“明月呢?”

椿草向身旁的清音问道。

“鬼知道那个变态小子在哪。”

“你又在师傅面前说过我坏话,臭女人。”

“啧,没礼貌的小鬼。”

清音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显然是不太喜欢这个家伙。

椿草回过了头,看见了自己新收的小徒弟。

半大少年模样的明月,手中握着小小的刀柄,满脸血污,还带着热气。

小刀的末端,插着一颗妖魔的头颅。

粘稠的血液滴落地面,显然这个东西,是在刚刚才被割下来的。

“我又杀了好几个妖族,今天真开心呢,师傅。”

左右摇动着身后半截断裂的狼尾,同时抓了抓头顶灰黄相间的残破狼耳,显然同样身为妖族的明月,在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嗯,那就走吧。”

没有对自己徒弟的事迹做任何评价,椿草的心思,已经飘向了远方。

师傅,应该也到淮州了吧?

那他现在,应该在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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