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云岚摇晃着面前男人的身子,这位失去梦想的男人现在坐在椅子上,活脱脱一副被人拐卖的小男孩的样子,就连眼神都失去了高光。
“不至于吧,不就是...”云岚小声说道,宋义也不理她,只是一个人兀自闭。
这故事还要从刚刚说起,方才云岚领着宋义进了御史台官署的门,里面有着三个人伏在几案上写写画画着。为首的一人身着绿色官服,长了一张刚正不阿的国字方脸,约莫三四十岁上下,当得是一副正直的外貌;开玩笑,这方正二字都写在脸上了;另外两个人一人是有些沧桑的老男人,另一位则是风韵犹存的妇人。
“这位是方政、方主薄,这未来几月便是你的上司了。这位是袁征、房筝,两位录事......”云岚先是如数家珍的向宋义介绍了御史台的诸位同仁,再将宋义推荐给这几人。当然了,在这时候她就感觉宋义有些不对劲,于是她暗地里戳了一下他;这时候宋义方才如梦方醒般的向各位见礼。
“这是我一位故人的朋友,选中他作书令吏也有我的一些私心,还望各位好生照料了;不过在工作方面倒不用顾及我,尽管的给他安排工作便是,倒不如说要是让他轻松了可不行,我会不时来视察的。”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言罢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还很贴心的把房门轻轻带上。
“害,我说为什么这家伙为什么吞吞吐吐的,合着是给我安排个不入品级的小吏。而且怕我不答应,非得让我和同僚都见了面不好意思直接甩手离去,不愧是你啊云岚。”宋义腹诽道,“还有我说这官署怎么这么小,合着这根本不是御史台的正式办公地点,只是几个低级管理官员的官署罢了,不过这几个七品九品的官员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便是了,自己这并不入流的小吏好像没有什么资格说这低级官员。”
还不待他再吐槽一二,两位录事之一的袁征老哥就笑眯眯的来到他身边,领着他去了院里一间有些光线不太好的的小屋子,并吩咐他就只是在这里誊抄文书,还说是待休息的时候会来叫他。于是宋义就只得拿起笔、翻开书卷誊写起来这些拗口的文书。
明明距离规定的午膳时间并不长,只剩下这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但是院子里的日晷仿佛被施加了什么法术一样、太阳的阴影在上一动不动,铜壶中漏下的水滴也迟缓无比,这时间的流速像极了已经写完作业等着下课的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袁征老哥也迟迟未来,宋义敢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对于一个中年老男人的到来最期待的一次。
思及此处他便有些失神,真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想着想着他便搁下了手上的笔,开始走神起来。这笔只是普通属吏的笔,也远远的比不上相府的昂贵毛笔,这纸也是这砚台也是,这桌子也是这凳子也是,这墙也是这窗户也是。
呜呜呜老婆大人我好想你,你知道吗你老公被卖到了黑煤窑打白工,到了现在还没吃一一点饭,而且这狠心的人贩子居然还要压榨我的全部劳动力,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回去见你。
接着,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不至于吧,不就是让你抄点东西嘛,你就走神成这样了。”云岚抚着额头说道,“不过你这字也太差了吧,这样子你抄出来的鬼画符根本没法拿给人看啊。”
宋义并没有回答她,当然也不是因为抄文书这点小事,大学时候被罚三字经五十遍也是手到拈来,抄这些东西不更是小事一桩;更不是因为云岚说她两句,自己与她之间也算是有交情了,对于她的这点抵抗力还是有的。他不回答是因为...宋义很想问她你说这么需要我就是让我来当个书令吏?我还以为要我去做侍御史之类的中层官僚来着,不过这些话肯定不能说出口就是了。
而且,但凡稍微的动动哪怕一丁点脑子都能明白过来,御史大夫虽然是御史台的一把手,但肯定不是对于机构有着全权的,最多只有发布些命令之类。本朝任免调遣官员的权利一直是牢牢抓在吏部手中,要是云岚能不经过吏部的调遣给他安排个侍御史这样的正五品职位那才是不合理,估计就连秦月都不能做到。
不过嘛现实是一码事,幻想又是另一码事,至少现在幻想破灭了的宋义先生一副失去了梦想的样子在失神就是了。不过一旁的云岚倒不知道他心里的活动,她只觉的是过于繁重的工作一下子压垮了这个初次接触御史台工作的年轻男人;要是她真的有读心的能力的话,肯定把这个蟠桃大会没邀请、结果在这里吃起来的男人一脚踹走。
“好啦好啦,不要再发呆了,大不了,等放衙之后我请你吃饭便是了。”云岚不忍心道。
“此话当真?”听到了有人请客,宋义急忙回过神来;也不怪他,这个贫穷的男人的大脑养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请客”二字便疯狂的分泌多巴胺(它传递兴奋及开心的信息,就是一听到可以白嫖就欣喜若狂)。
说来惭愧,来了大梁也有将近一年了,他吃的最好的时候反而是一开始落魄的小二时期。那时候虽然穷,但不至于潦倒,好歹食宿不成问题。而且架不住身处酒楼之中,等到打烊之后掌柜的也是很大方的让厨师把剩的、容易坏的食材全都烹饪掉,不留到下一天。而且酒楼的生意不好不坏,所以每天都能剩下些鸡鸭鱼肉之类不能隔夜的食材,这些就便宜了这几个小二的五脏庙。
前段时间也有回酒楼偷偷的去看看以前的朋友们,发现大家仍旧是像往常一样过日子,酒楼的生意仍旧像以前一般不好不坏,每天晚上大家仍旧是聚在一起吃肉喝酒;仿佛时间凝固在这一小小的,连招牌上都只写了酒楼两个字的酒楼。原来宋义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