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鸣交换了电话号码之后,灵晓月居然真就遵从着张鸣的要求,没再偷偷跑出来玩,但这不意味着她就此收心,只是在目睹了所谓的“朋友”丢下她一人逃走之后,她和那些人断绝了关系,一个人出去玩又总归无聊,所以就干脆听了张鸣的话。

说到底,一群初中生建立在玩乐基础上的友情,就是这么脆弱。

也许是张鸣的教导起了作用,也许只是单纯的有些玩腻了,灵晓月接连两天没再出去乱跑,而是一直等到了周六的晚上,才给张鸣打了个电话。

“大叔~不是说陪我玩嘛?今天周六,没问题吧?”

“……呃?啊……行,好哇,那就……万达广场的巴贝拉西餐厅见面吧。”

挂断电话,灵晓月稍稍打扮了一番,立刻就出发了,不多时便抵达了巴贝拉餐厅,只是没想到,张鸣到得比她还早,似乎他本来就已经候在那里了。

他披着一身褐色的夹克衫,脸上的胡渣剃了个干净,本有些乱蓬蓬的头发也打理得平平整整,棱角分明的脸庞挂着一抹暗淡的沧桑,但他的眼睛里无疑裹着笑意,踩着刷得锃亮的皮鞋,张鸣远远看见她便挥了挥手。

灵晓月同样抬起手,用力挥了挥。今天的灵晓月没再穿那晚的深黑色吊带衣,而是披了一件绿色的纱织轻薄披肩外套,内层裹了一件刚刚够遮住身体的白色打底T恤衫,上面印着一枚硕大的银色手表。当她高抬右手时,T恤被手臂托起,雪白的肚脐不经意间若隐若现,淡蓝色牛仔裤从脚跟一路包裹到髋骨位置,娇俏的臀部被紧致的棉纤维微微托起了一个光滑的弧度。她友好地微笑着,活力四溢。

“你来了呀……”

不知为何,在看到灵晓月的那一刹那,张鸣的视线微微发痴,但他的神色中并不含半点污秽,而是流动着几分惆怅。

似乎灵晓月充满活力的身姿唤起了他的某段回忆,令他陷入了一瞬间的呆立,不过旋即他便回过神来。

“诶,大叔,我好看吗?”灵晓月调皮地拍了拍张鸣的屁股,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小小年纪,倒在意起这个来了。”

张鸣随口打发了句,却见灵晓月不依不饶地揪住他的袖口,左摇右摆同时耍赖道:

“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

“好好好,你好看、好看行了吧?快松开快松开!”

“嘿嘿,谢谢叔叔,叔叔帅呆了!”

两人在餐厅点了份披萨,又点了些小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灵晓月说,她这两天好好思考了张鸣的话,她认可张鸣劝她好好学习的那一部分,但她觉得,只要不影响学习,平时怎么玩根本无所谓。

“说白了,学习不就是为了找份好工作?找好工作,为的不就是高工资?挣那么多钱,还不就为了图个快活?”

灵晓月夹起一片披萨,大口大口嚼着,不以为意道:“要我说,反正活着都是为了好玩,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还是想赚钱,赚钱不还是想玩?所以干脆现在就玩个痛快,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因为学习成绩影响到今后赚钱多不多嘛!”

张鸣耐心地倾听女孩的肺腑之言,没有横加指责,也没有一味肯定,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提出几句温和的点评,当然总体上还是劝诫她不要抱有功利、拜金的思想。

有意无意间,张鸣也透露了一些自己的过去:他出生在邻近省市的农村,从小不爱学习,喜欢疯玩,后来读完高中,一个人外出走南闯北,并在一座北方小城遇见了他的妻子。

度过了一段还算甜蜜的恋爱期,不久后两人结婚,妻子怀孕。因为身体瘦弱的缘故,她在分娩当天便死于大出血,所幸孩子保住了。张鸣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这之中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难以想象。

“你有女儿?”当知晓张鸣有孩子时,灵晓月眼前一亮,“带我去见见呗,她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

张鸣形色一怔,他的喉头蠕动半分,艰难地道:

“她比你大两岁,按道理,现在应该读高一了吧。”

“什么叫应该?”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张鸣的语气低沉了几分,听到张鸣如此作答,灵晓月的视线中也划过了几分失落。

“对不起。”

“没事,都过去了。”

抽了抽鼻子,张鸣抓起披萨,大口啃下一块:

“哈哈,都是一年前的事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来,吃、吃!”

张鸣爽朗一笑,吃饱喝足后,他结了账。

他今年四十六岁,却如同大哥哥一般领着灵晓月四处游玩,一晚上时间,他们逛遍了这一整片商业街,电影院,游戏厅,商场,小吃街,淡淡的清风中,笑声涤荡。

“大叔,你居然喜欢这么苦情的电影啊。”

“大叔,你打游戏好厉害!比我还强诶!”

“哈哈哈,你居然吃不了辣呀,亏你长得跟个流浪歌手似的。”

“嘿嘿,我钢琴弹得可好了,《帕赫贝尔的卡农》是我的拿手曲哦!”

猎猎风中,男人的掀开的夹克衫被微风吹起蓬蓬,视线中,一个雪花般的女孩正对他微笑。

“看不出来,你挺会哄女孩子开心嘛,大叔~”

“呵呵,年轻时候也有人这么说我。”

挥挥手,张鸣的嘴角冒起两个酒窝:“回去可要好好学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想去什么地方玩,也可以叫我。”

“谢啦大叔!”

灵晓月做了个鬼脸,笑盈盈地走向家的方向,步伐轻快,口中哼着歌。

杵在路灯下,张鸣的背影拖得老长,他深深地看着灵晓月的背影,不知何时,两眼潮湿了一片。

“如果她还在……如果她还在的话……”

一座城市每天有上百万人彼此擦肩而过,假如有人一天认识十个人,那么每天他和某个特定的人相遇的几率是十万分之一,假使他会在这座城市待十年,也就是三千六百五十天,最终两人相遇的几率也不到0.1%。

因此,张鸣很庆幸,在他行将老矣的年岁,还能遇见这个精灵般的女孩。

张鸣带灵晓月去了雨城的很多地方:游乐园、博物馆、水族馆、动物园、风景区,当然,他们相聚最多的依然是步行街那家小小的咖啡厅,张鸣会点一杯摩卡咖啡,和蔼地坐在灵晓月对面,耐心地倾听她的烦恼。

有时候,灵晓月会在深夜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她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心情不好,想找人聊聊天。

“我爸妈永远对我冷冰冰的,他们只喜欢我那个名牌大学的哥哥,因为我一直很羸弱,总是生病,为了吊着我这条命,他们没少在我身上花钱。虽然他们嘴上从来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心里对我很失望。”

“所以我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想法,他们也一样。就算我每天出去玩,只要不拖他们后腿,没干出什么让他们丢面子的事,他们压根不会管我,也从来不和我谈心。”

“最近她们关系有点紧张,真烦……什么?你要多关心他们?连我那个掌上明珠的哥都不管他们,我怎么管嘛?”

灵晓月跟张鸣说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来由地信任张鸣,虽然她作为魔法少女,也不怕张鸣能威胁到她。

但她还是不时感到害怕,她不希望张鸣欺骗她。

事实上,张鸣确实没有欺骗她,他是真的很关心她,虽然更多只是因为她身上有自己女儿的影子。

时光流转,眨眼间,盈缺一轮。

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两人却已然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只是,张鸣一直不知道,灵晓月向他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事。

这一天,张鸣同往常一样,在小吃街稍微喝了点小酒,乘着微凉的夜风散步。

自从女儿去世后,他养成了每天散步的习惯,独自待在家中对他而言是种酷刑。

只是,他刚迈开腿没一会儿,就听见小巷子里叫骂的声音。

“这头笨猪,就该扒了她的衣服,让她看看自己下流!”

“平时一副高冷样,揍上几拳不照样老实了?”

循声望去,只见三个女生正把一个瘦弱的女孩逼至墙角,还有一个女生躲在后面摄像。

欺凌?!

不仅如此,张鸣还注意到,三个欺凌者中,有一个留着一头雪白的长发。

抱着难以置信的态度,张鸣躲在远处偷看,他必须确认那个白发女孩到底是不是灵晓月。

答案很快明了。

“怎样,小月,欺凌很快乐吧?”

“哈哈哈哈,没错,没有比这更好玩的了!”

言语间,白发女孩侧过身躯,那张原本活泼、机灵的俏脸浮现在了眼前,张鸣只觉自己被一道天雷劈中,火焰烧遍全身。

灵晓月……是欺凌者!

——

下一章【朽木成泥,亦是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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