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口中，说出的是让人心悸的事实。

像是一根刺一般，扎得心口汨汨流血。

……少年对自己当然有所认知。

她的提问，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这么多年来，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反驳的吗？

凌五确实是一个不像人的东西，即使被爱、也无法爱人……没有感情的冷血生物。

即使相依为命的家人去世，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丢了不重要的东西而已；而简简单单的邂逅了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儿，他却情不自禁的感动了起来。

不正常，也没节操。

凌五非常明白自己的构成。

……可他一点都不想说出口。

说来好笑，即使凌五没有正常人一般的情感，却是有常识的。

正因为了解自己究竟有多么怀胎，明白自己究竟怎样不像正常人，所以才会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被人知道的话就会被讨厌，会被唾弃，会被用‘这家伙真的是正常人类吗’的眼神鄙视着——想到这些，他就不禁浑身颤抖。

老实说，他也觉得这样真的很可笑。

不是吗？

明明就是个不是‘人’的东西，却想要要求一个正常人的待遇。

未免太贪婪了——想着这些，凌五也依旧厚颜无耻的努力到了现在。

事到如今，被这么的质问了……他也很想要蒙混过关。

“……不说吗？”

李青青冷漠的话语在耳边盘旋，则更是让他胆颤。

少年不是什么勇敢的人，也绝对不是什么聪明人。

虽然被逼迫着，却想不到解决方法，打算至少说出一句话来，嘴唇却在发着抖，喉咙发不出声音。

“……”

少女看着他，不满地咂了咂舌。

本来看到讨人厌的渣男就很心烦，他还像一个那啥一样优柔寡断了起来，就更心烦了。

不过，李青青也知道这事逼不得，就算凌五再怎么混账，在这种明显是认真的场合下说出‘我不正常’意味的台词，也是需要缓冲的时间……

“喂，我说你，‘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这句话不就是你来卖惨的终结技吗？！怎样，这时候认怂？！”

——才怪。

对于这种人，李青青从来都没打算抱有必要的理解心。

如同恶狼一样穷追不舍，知道他崩溃的说出真正的心里话，她才会罢休。

她要看清楚。

无论到底是如何的，是不会爱人的虫子一样的东西，还是装惨卖可怜，彻头彻尾的渣男，她这次一定要看清楚！

当然，这完全没有意义。

不管怎么样，李青青都不打算原谅他，不管怎么样，李青青都会去憎恶他。

即使如此，她还是要看清楚。

不然的话，就算是她也会感到不甘心。

她要帮助自己伤痕累累的友人，看清楚这个陪她两年的恋人——他的真面目。

“……诶？”

而另一边，少年却从嘴巴漏出了意外的声音。

“你知道，这件事？”

不可思议的声音。

虽然被控诉为卖惨的终结技，但值得凌五说出这种话的人，也只有穆可心和爱丽丝而已。

后者的感情他还没在犹豫着，虽然说了类似的话，感情却是针对前者的。

……至少，他把这件事看的很重要，如果不是当时因为她而心情混乱的话，凌五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和爱丽丝说那些话的。

可心她，不是这么想的吗？

——这样怀疑的一瞬间，被他一下子给否定掉了。

不对。

没错，不管怎么样，李青青都是穆可心的挚友。

就算跟她说也代表不了什么……没错，代表不了什么。

凌五努力的说服着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动摇的神态早已被李青青尽收眼底。

“我当然知道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啊啊——她又恼火了起来，姑且遵守着和刚才小男孩儿的诺言，可眼前的这个家伙，感觉就是那么的欠揍。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呢？你没和可心她定下过类似的规矩吧？”

“嗯，没有。”

他老实的低头说道。

嗯，没有说过——既然这样的话，自己就更不可以觉得可心她做的不太好了。

李青青压根不管他。

“你该不会觉得，被你说了那些话后，可心她一点都没受伤吧？”

“怎么可能——”

一瞬间，凌五的话语脱口而出。

……然而，是那么的茫然。

他一瞬间攥紧拳头，眼睛瞪大，真心的不敢相信。

这句所谓的‘怎么可能’，又真的是在针对李青青的质问吗？

还是到底是在觉得，穆可心怎么可能受伤呢？

“切，你要是真的那么觉得，就好了。”

“……”他没有办法接着回答。

少年的记忆中，她大多数都在笑着。

如同被神明眷恋一般，纯真可爱的她，总是开心着的。

哪怕时隔一年，不知不觉感觉她多少也成长了一点了，但也还是没有变化。

虽然会哭，但是很强大。

可心即使被骗，也会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心，即使受伤了，但比起那个，她更不想让自己后悔。

那样的她，会偷偷的藏住自己的心，藏住自己的悲伤，不让自己知道吗？

……什么啊。

凌五觉得很奇怪。

可是又觉得某种一直不可言说的疑问，一下子豁然开朗。

既奇怪，又明朗。

明明觉得这好像是不可能的事情，理一理的话，却说的通。

可是，那是穆可心才对。

和他这样被世界厌恶的，拥有着黑色毛皮的家伙不一样，是受神明喜爱的白羊。

他明明为此嫉妒过，烦恼过。

也打心里的觉得，自己被这样的人喜欢，真是太厉害了。

……实际不是这样的吗？

那个在纯真的笑，努力地和他分享着喜悦的她，是假的吗？

不，那才是不可能的。

那种真挚的存在，就算让心魔来确认，也绝对毫无虚假。

啊啊……但是，我确实是想起来了。

第一次见面，可心她确实是在很伤心的哭着。

因为被拒绝了，不、是比拒绝还要恶劣的无视而哭泣了。

她是会哭的，会躲着人哭的。

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就灰溜溜的跑来，清晰地哭了。

……那又是凭什么，我认为自己不会让她受伤呢？

“……别磨磨蹭蹭的了，我的问题，你到现在都还有回答我吧？”

“因为可心她，一直都在骄纵我啊。”

少年丝毫不要脸面的，将这种事情理所应当的说了出来。

“一直，一直在说……我可以的，就算是我，也是有喜欢人的心情的，就算是我……既然想都不想都答应了告白，说我，一定是喜欢她的。”

都被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没办法了吧？

……就算是我，被这么说了，也想相信。

相信曾经的那份恋情，就是闪闪发光如同珍钻一般真挚的爱。

相信面对凌五这种无可救药的怪胎还可以如此温柔的她，相信她闪闪发光，什么事都难不倒她。

他第一次，想要如此的相信。

……结果，就是如此。

因为他的无可救药，连‘相信什么’这种积极的情感也被彻底的扭曲，最后——赶跑了唯一想要拯救我的女孩儿，自己更是快一年了，才在他人的提醒下得知真正的她。

“……事到如今，你再跟我说这些也没有用了，算你自己有良心的补救也不应该对我说，跟我说一点用都没有，去和可心说……别让我在说这种话了。”

她轻叹一口气，警告的说道。

如果再说的话，她绝对会真的暴走起来。

少年清楚的明白了这个事实。

“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快回答我的问题。”

下达了最后通牒。

但是、说到那种程度的话，答案不就很明显了吗？

“嗯，那就是我。”

最后，稍微沉默了一下，我用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口吻承认了。

一时觉得茫然无助，抬起头来，无限延伸的彼方，湛蓝如洗的青空上，也只有一只飞鸟孤零零的掠过。

黑乌乌的。

“即使被人所爱，也没有办法爱人……那个，就是我。”

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一旦这样说着，就感觉很恐怖。

“……是吗？”

李青青被少年前所未有的阴郁表情打消了烦躁。

也说不上有多开心。

这样的辩白与其说是笑料，倒不如说是告解书。虽然是她讨厌的人，但一样让人心情沉重。

她得知了结果，得知了，凌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当然，在场的两人——不管是凌五，还是李青青，都没觉得这能改变什么吧。

凌五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他所犯下的错，真正伤害到了可心的事实，是不可能因此而消弭的。

李青青还是憎恶凌五。

连这样的心情，出乎意料的都没有丝毫的减轻。

“……可心那个笨蛋，结果、根本没有挑男人的眼光，一个两个的，都是彻头彻尾的混蛋。”

“抱歉。”

“……别对我说！”

她既是冷淡，又是气愤的说道。

“……”少年被恶狠狠的话语堵住了嘴，陷入了沉默。

“……算了，我的目的完成了，你的目的也完成了，就这样分开吧。”

好像是她提议的这个会面的人一般，李青青转身直接离开。

“抱歉……”

对着她的背影，不顾接下来的气氛，凌五如此说道。

“当初答应的事情，我完全没做到。”

李青青的背影一顿。

“啧——，真亏你还敢跟我道歉吧。”

随即不久，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