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在老夫年轻的时候,这涿州城除了白家以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多个家族势力,相互之间争斗不停。”

“在那时,家族与家族之间为了争抢地盘、资源,可谓是机关算尽,不择手段,老夫我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谁家的重要人物被杀啦,谁家的人临阵倒戈去了别家。”

“那个时候的人,除了外人不能信任,就连家族中人都要提防着点,尤其是在家族中手掌权利的人,只要你不够小心,心不够狠,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个死!”

说到这里,坐在石阶上的白家老祖,眼中流露出一抹狠厉之色,仿佛这段关于曾经的讲述,又将他带回到那个云谲波诡,暗流汹涌的年代。

“老夫那个短命鬼的爹,就是叫他最疼爱的小妾,一剑砍下了脑袋。那之后,谁也不愿登上家主的位子,毕竟谁都怕死,后来,他们就把一个十四岁少年推了上去……”

白家众人围在这个老人周围,听着他的讲述,一个个皆是默不作声。

似乎因为那样的时期离自己太远,所以也都好奇,白家是如何在那样严苛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

只见白家老祖接着说道:“想必你们也都猜到了,那少年便是老夫,可你们一定猜不到老夫成了家主以后,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已经经历过不下百余次的暗杀,当然死在老夫手里的,也有千人之众。”

言及此处,那目光锐利如鹰隼一般的老人,还禁不住冷笑一声,似是对那些已死之人非常不屑。

“老夫的修炼资质称不得出众,大道根基,也是在某次围杀之中彻底断绝,终身止步于七境。可即便如此,老夫也依然活到了最后,更是领着白家众人将其余势力一一铲除,凭的就是足够小心,足够狠。”

“记得某次以血腥手段,拔除敌对势力以后,其他几个家族便花钱找人,写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诗句,讽刺白家没人性,不像人。然后又请了不少书生,借此诗句对白家为人做事,口诛笔伐指指点点。”

“当时这件事传到了白家,导致我白家人心惶惶,心气可谓坠到了谷底。不少看重家族声誉的掌权人拿不定主意,毕竟人家大势已成,想要扭转形式可谓难如登天。”

“那时,老夫便下令叫人查清了写诗人的住处,差人剁去其双手双脚丢到白家门前,任其挣扎哀嚎,直至死透。”

“从那以后,白家那几个老家伙,再没为什么家族声誉发过愁,就连往日站在白家门前,嚷嚷我白家没人性的穷酸书生也没了踪迹,好似人间蒸发一般。”

白家众人听到这里,不禁对眼前老人之残忍感到心中惊骇。

可就在这时,白家老祖忽将双目挪向旁边的青衫男子,半是讥笑,半是询问的说了一句。

“白大家主,老夫刚才所言之事,你可做得出来?”

家主白熊先是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不能。”

白家老祖又问到:“那你觉得陆天东敢不敢做?”

家主白熊想起几年前,陆天东要白家杀掉白炼尘的那一封信,无奈俯首道:“孩儿惭愧……”

“哼!”

白家老祖仿佛已经回光返照,此时精神又有了些恢复,他冷哼一声训斥道:“自从当年那件事时,你就优柔寡断,到现在你依然如此,你可知男子汉大丈夫,有当做之事,就算脚踏尸骸,背负万千骂名也一样要做,就你这样,又如何叫我安心,将这偌大家业交付与你?”

那青衫男子虽然脸色羞愧,可仍是俯首一拜,慌慌张张反驳到:“老祖此心,乃是应对昨日之事。如今时局趋于平稳,孩儿以为,我白家还是心怀仁义,方为上策!”

白家老祖听罢,盯着那青衫男子看了好一会。

而那青衫男子也不敢抬起头来,就那样毕恭毕敬的俯首听着,似乎一切又回到了那个暗室,如当初那样,一般无二。

白家老祖看着那人,突然哼笑一声,没好气的样子:“堂堂家主,在我一个快死的老家伙面前,老低着头算是怎么回事,把头抬起来。”

说了一句之后,白家老祖缓缓站起,似是有些无奈的感慨。

“老夫大道早已断绝,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倾注一生心血的白家。苟延残喘至今日,也不过想等一个能担大任之人,当然除此之外,多看看白家,看看这些子孙在我家族繁衍生息,也算是老夫一种私心。”

“虽然你这家主当的仍不济事,可至少比起当年,也有了那么一些长进。若是连些反话都不敢说,连一点反事也不敢做,那就说明你只配当一个傀儡,就算老夫把家族交给你,不出五年十年,白家必会被那陆家所吞。”

“如今陆家也算元气大伤,没个三四年时间也休想恢复,你可趁机夺回一些产业,可做得到?”

家主白熊立刻恭敬答到:“孩儿记住了。”

白家老祖点点头,不再看他,而是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又是一声哀叹。

“唉,想多活个几年都不行,这群不肖子孙,真是让老夫痛心啊!”

“罢罢罢,既然你们都要我走,那我就走吧!”

那气息已经越发微弱的老人,步态蹒跚,向着即将落下的夕阳一步一步走去,似要与它一起消弥在这天地之间。

这时却听那白衣少年叫了他一声。

“喂!你就这么死了?”

那白家老祖回过头,看了看少年,冷哼一声。

“小兔崽子,老夫我那番话,可不是要让你觉得,老夫是什么情有可原的好人。多年前那件事的确是老夫错了,而且还是大错!所以老夫我呀,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你可明白?”

白炼尘不服气的回了一句。

“我当然明白,你就是一个心狠手辣,奸诈狡猾还死不要脸的老东西!”

那白家老祖听罢,回骂了一句小兔崽子,无奈摇着头,然后转过了身。

却是蓦然大笑,笑声张狂不羁,随着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沉入山里,身形也开始消散,并最终化作尘埃,随风飘去。

至此,一身功过也好,一世荣辱也罢,尽已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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