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此时坐在我身边的少女和我来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天以这样的身份坐在一起。
少女的天蓝色长发静静地披散在竹廊之上，落日给这本就耀眼的长发踱上了一层金色的余辉，月语坐在我的旁边，小巧的脚丫轻轻晃动着，时不时撩一下自己悄然垂下来的蓝色发丝。
经过一天的喧闹，月语这时倒是安静了下来，猫眼石般的瞳眸注视着自己轻轻晃动着的小脚丫。
默然不语之时，时间过得比我想象地还要快。
刚才注意时间之时，落日才撒下它的第一道余辉，等再次察觉到之时，已经是皓月当空，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今晚的月亮仿佛是格外地明亮，清辉仿佛流水一般倾泻下来，洒在身旁少女的身上。
让我不禁想起，好像，妈妈生下月语之时，也是一个如此明亮的月夜，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月语才有了这个如月光皎洁的名字吧。
犹记得小时，当月语刚刚诞生之时，两三岁时的我对此并没有特别明晰的记忆，只记得当我的手握住比我还小的柔软的肉手之时，一股来自于血脉之中的亲近之感。
只是一转眼，月语便可以走路了，本来母亲的身子就很虚弱，尤其是生完月语之后，仿佛连下床都成为了一种奢望。自然，教导月语走路的大任就担在了我这个哥哥身上，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走路竟是一件这么费力的事，不过，看着这个小天使慢慢会自己站起来，一步步向我走来，心中一股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便是，所谓的满足感吧。
那段时光，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妈妈虽然身子已经虚弱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但是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慈爱地着我们两个，而我则是像个小大人一般带着这个粉雕玉砌的洋娃娃。
那个时候，我应该还没忘记我最真实的笑容是怎么样的，也会天真地以为妈妈总有一天会从床上起来，和我们一起回家，也会天真地以为那个到处飞地混蛋老爸，也会带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礼物回来，用满脸的胡茬子弄得我和月语满脸嫌弃。
可是，现实终究是这么草蛋的玩意。
那一天，妈妈没能像以往一样从床上坐起来，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我们两个嬉戏打闹，而是带着永远定格的容颜进了那白色的死亡空间。混蛋老爸也没有按照约定的那样回来。
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我和月语两个人。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眼中的酸涩竟是如此难以忍耐，以前那些自称是叔叔阿姨的家伙自那天再也没有来过，回到家中之时，温热的泪滴已经在眼眶之中打转，哽咽之声已经不争气地从喉咙之中传出。
但是，当我看到月语之时，看到月语一个小小的七八岁的孩子，站在小凳子上，努力地将近有她一个头大的水壶端上水池之时，眼中的泪水硬是被我收了回去。我使劲地用袖管擦了擦自己的脸，对着月语说道：
“月语，你在干什么呢？“
月语被我一吓，身子不由得一斜，就要从凳子上跌落下来，我连忙跑过去，用身体接住了月语，但是热水壶也因此掉在了地上，破碎了的玻璃碴子狠狠地划伤了我的手掌。
月语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对着我说道：
“哥哥，对不起，月语渴了……但是，你和妈妈又不在家……月语想着，就自己烧水喝，月语……也是个大人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她一低头，便发现了我手上汩汩流出的血液，声音立马就带上了哭腔：“哥哥,对不起，是月语害你受伤了吧！哥哥……呜呜……”
我双眼湿润，轻轻地抹去了月语眼角不停涌出的泪水，将月语小小的身子紧紧地拥入怀中。不知为何，那手掌之上可怖的伤痕竟是不能给我带来半点痛楚，我只知道，自从那次将眼中的泪水硬生生憋回去之后，我便从没有在月语面前流过泪。
当初支撑着我不能倒下的念头只有一个……
月语她只有我了，所以我不能倒下，起码在她面前！
第二天，我便拒绝了那来自孤儿院的收容请求，尽管我知道，进入孤儿院便意味着起码最基本的生活能得到保证，就那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混蛋老爸，根本无法负担我们俩的生活开销。
但是，月语不是孤儿，我绝对不可能让她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活下去！
记得在老爷子赶过来把我们两个接走之前，基本就没有我没干过的活，捡垃圾，甚至是混入婚礼，装作男方的家人，在上面蹭吃蹭喝，当然，也有被发现的时候，有的人看我是个孩子也就放过我了。
但总会有那么几天，我是带着满身伤痕回去的，月语也从最初的追问和大哭到最后默默地准备好纱布和消毒酒精，小心翼翼地给我上药。
所以，我转头看着这个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的少女，想道：
月语才会对给我上药这件事这么执着吧，毕竟，曾经这是她作为妹妹的特权吧。
只是，我不再是当年的我，她，也不再是那个会哭会耍小脾气的月语了。
……
钟声敲过了十二下，不知不觉，竟是陪着月语在这里坐到了午夜，明明昨天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我此时竟是没有丝毫困意，而月语也是一样，算起来，她可能这几天都没有怎么睡过觉，但此时也没有丝毫想睡的意思。
“哥，妈妈的生日到了，我们该去看她了……”
月语抬起头，眼中是我读出不来的东西，只是，猫眼石一般的瞳眸在月光之下仿佛显得格外耀眼。
虽然有些早，但是妈妈一定等不及见到我们了吧……
我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月语的请求，然后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给妈妈的礼物与花朵。
“那我们走吧，月语，这时候老爷子他们应该也睡了。”我站了起来，顺便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酸麻的腰骨，只是，当我刚想踏出第一步之时，衣角突然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月语拉着我的衣角，垂下的刘海让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对着我，用几乎只能让我们两个听见的音量，说道：
“哥，我好想回到以前……你说，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在一瞬间，记忆中那个忍着泪水轻轻地给我上药的小女孩与此时的月语重合，我一下愣住了。
但是也只是几秒而已，因为……毕竟也只是相像而已。
“月语，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苦笑着，对着月语说道：“妈妈她不会回来，我们，也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月语沉默了下来，但也只是一会而已，随之，她便也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裙子，拉着我的手，不，是直接报了上来，将我的手臂紧紧地夹在了她那不大不小的柔软之中。
仿佛是为了防止我挣脱，月语轻轻地说道：
“哥，这是最后一次了，就让我，再任性一回好不好……”
我无言，看着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女的月语，手上原本绷紧的肌肉也放松下来，轻轻弹了一下月语的额头：
“妹妹对哥哥任性，不就是妹妹的特权吗？”
月语没有说话，我只感觉到抱着我的手臂似乎又紧了几分，仿佛是在贪恋这即将失去的温暖。
……
妈妈安睡的地方离老爷子家并不远，因为，妈妈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乖乖地看着我们两个健健康康地长大，所以，我便跟老爷子要求，把妈妈葬在了能看见老爷子的家的一个小山坡上。
顺便还在旁边留了一个位置，当时好像是指着等那个混蛋老爸回来就让他直接下去给妈妈赔罪来着！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总不能真的把老郑坑下去，再说，老郑现在也有了千怜阿姨。
妈妈，会更愿意看到的是，我们剩下的人都开开心心的吧，毕竟，她是一个如此温柔的人，就算老爸最后都没有赶回来看她一眼，她最后的时间也永远定格在了微笑的样子。
果然还是好气……等老郑进来还是让他在这里跪个三天再说吧。
以我和月语的脚程，不过十几分钟，便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山坡附近，拨开略有些茂盛的杂草，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蓝色的花海。
这是我擅自决定的，因为妈妈和月语一样，都有着天蓝色的长发，而这些我种在妈妈安眠地方的花儿，是勿忘我。
而今天我带来的花儿，也是蓝色的勿忘我。
前几年带来的花儿，现在已经在妈妈面前变成了一片蓝色的花海，月光的清辉之下，仿佛流动着幽蓝色的光芒。
我将那束蓝色勿忘我轻轻地放在妈妈的大理石碑之前，缓缓地跪了下来。
“妈……不孝子带着月语来看您了……”
（今晚的超级月亮是真的漂亮，大家也不要光盯着手机了，抬头看看一直被我们忽略的夜空，比起手机上的直播，肉眼看到的才更真实不是吗？说不定你也会想起谁对你说的月下之语呢。
PS：最近应该总是零点更新，熬夜看的话我还是不建议，毕竟本鸽的黑眼圈是真的严重，最近眼睛快跟千枫姐差不多了，不说了，睡觉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