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得到的答案却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不同道路的两名少女,一个脸上带着叛逆的面具,另一个脸上带着坚强的面具。只是因为某个奇妙的相遇,让她们联系在了一起,短暂地生活在同个屋檐下,度过了那段犹如梦幻般宁静而温暖的生活……
但是梦幻终究是梦幻,必有苏醒过来的那一天。
在不断地辗转反侧中,露米娅刀绞般的话语缠绕在丽芙的心头中,使她渐渐意识到,成为女仆并不是她心底最深处的愿望,并且身为帝国第三王女的露米娅,亦不可能真的将一名公国佣兵团的成员收作女仆。
美好的梦境令人沉醉,当梦境破碎的那一刻,便只能挺身迎向冰冷的现实。
泪水可以流尽,可以重新换上微笑的伪装,然而心灵所缺失的一角,却是再也无法弥补了。脆弱扭曲的羁绊,年少轻狂的任性,无法相互理解的心情,最终造成了这无路可退的结果,使一切的努力都退回到了原点。
“结束了吗?”
站在大使馆的庭院中,金发少女双手提着沉重的行李箱,就像刚刚来到这里的那一天,独自驻足于巨大的橡树下。
和一个月前不同的是,此时夏季已经迎来了尾声,周围的其他树木都已经开始了落叶,唯独这棵橡树依然保持在常青的色彩,不因季节的变换而改变过。当秋风扫过时,树叶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使人感到格外的冷清。
丽芙按住了耳畔飘散的一缕长发,避免它阻碍了视野。
因为这或许是她人生中,最后看见的大使馆的景色也说不定,所以丽芙不愿意被任何人打扰了这样的时光。
尽管露米娅没有来送别……不过丽芙多少也期盼着,无声无息的离开。
假如那道娇小的身影,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那么她也不会回头。因为丽芙很害怕自己会迟疑,会冲动地跑回去,继续和露米娅诉说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惜,事实就像露米娅所说的那样。
她并不是专业的女仆,除了体力充沛之外一无是处,也学不会料理。最关键的是,目前的丽芙根本不具备保护露米娅的能力,除了鲁莽逞强的性格,实战也只是刚刚经历罢了。
这样的她,恰恰没有资格留在露米娅的身边。
所以只要这样就好了。
反正在三十天的期限截止时,她们无论如何都会分别,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走啊!”
扶着苍老的树干,金发少女捂住嘴唇,尽力不发出哽咽的声音,对迟疑不决的自己怒吼道:“丽芙,你不是发誓过,要成为一名强大的剑士,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的吗?只是因为一点小事就止步不前,这才不是真正的你啊!”
走啊。
秋风更加萧瑟了。
少女缓慢站直起身,提着那只和体型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巨大行李箱,离开了树荫,向晚霞照耀下的金色大门移去。
※※※
丽芙逐渐远去了——
然而金发少女所不知道的是,待她的背影达到了足够远的距离之后,公馆门庭的廊柱后,才传来了微不可闻的啜泣声。
“公主殿下,”身旁的侍从微微弯腰,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只手帕,“这样可以吗?”
“这样就行了。”
无力地背靠着冰冷的廊柱,露米娅挥手拒绝了侍从的手帕,面无表情地仰望着上方遥远的天空。可是即便她采用了这个姿势,仍然无法阻止泪水滑落脸庞,染湿了脚跟边的大理石地面。
“第三王女的身边,不需要无能的女仆……”蓝发少女低语着。
没错,只要这样就好了。
“更何况她只是一个佣兵……”
如果丽芙继续待在她的身边的话,肯定会和帝国内部,想要暗杀她的人们引起冲突。
“除了体力活之外,连烧饭做菜都不会……”
露米娅不想要丽芙,因为自己的原因牵涉到宫廷的纷争中,以至于像那时一样,丽芙为了保护她而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并且也不够强大到保护好我……”又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露米娅的脸庞滑下。
是的,帝国的第三王女终究只是皇室斗争的牺牲品,总有一天会死于非命,所以露米娅不希望丽芙由于陪伴在她身边的原因,而再次遭到危险。
上述的这些缘由都被露米娅埋在了心中,因为她在畏惧着,当说出这些真心话的时候,自己会愈发舍不得丽芙离开。所以露米娅撒谎了,说出了犹如利刃般的话语,伤透了丽芙姐姐的心,想要借此来结束两人之间最后的羁绊。
事实证明,这个谎言编织得非常成功。
笨蛋女仆没有留恋地离开了,并且露米娅有所预感,两人从此以后再也无法见面。无论是丽芙姐姐身上的香气也好,那坚持不懈的美丽姿态也罢,都已离她远去,永不能再迷恋其中。
然而这就是生活在帝国宫廷的,庶出王女的宿命。孤独,叛逆,夹杂在险恶的纷争当中,不被常人所能理解的黑暗,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面对的残酷现实。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去准备收拾行李吧。”
用手背擦去了脸庞上的泪痕,露米娅恢复了高傲而冰冷的姿态,向身边的侍从说道:“明天就启程返回帝都,我要跟父皇进行汇报,说我已经对这份外交官的工作丧失兴趣了。”
仿佛听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侍从的眼神变得愕然起来。
“您、您是认真的吗?公主殿下。”
“当然了!”犹如刁蛮的王女般,露米娅叉腰生气道。
“遵命,公主殿下。”
身旁的侍从微微弯下腰,随后用复杂的目光瞥了蓝发少女一眼,这才默不作声地退回到了公馆内,独留下露米娅一人在廊柱前。
等到侍从的身影消失在门缝之后时,蓝发少女的面具彷如决堤般软化下来。
“无可救药的笨蛋女仆。”
独立于秋风中,露米娅朝庭院尽头的铁门伸出手臂去,展开了纤细的五指,试图抓住什么,可是最终却只捏到了蜷曲泛黄的落叶。
“一定要平安而自由地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