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之后,暴雨滂沱坠入暗黑的地面,一只黑色的硬皮靴踩在碎石和茅草铺成的泥泞街道,混杂着大量污水的泥垢溅起在早已被淋湿的黑色斗篷,黑发的青年抹去打在脸上的雨水和湿透的发丝,如同白蜡的脸颊于不时闪动雷光中更显苍白。

置于怀中的黑色剑刃散发着冰寒的冷气,成片的雨水落在幽黑的剑身,仅仅眨眼的时间便凝结成为漆黑结晶,随后被翻腾而起的黑气吞没。

暮星沉默地注视着这一柄为自己的命运带来截然转折的长剑,手掌忽然擦落其上,一丝颤骨的寒意扎入他原本就以冰冷的皮肤和血肉。

身体之中的温度不断被之吞没,甚至血液中也似乎出现冰砾,暮星的手掌忽然一抖,仿佛结冰的面容皱眉毛。

好冷……而且,并不只是寒冰之神塞启克带来的极寒。

跟随塞启克足迹来到拉尔启斯,至今依旧呼啸在北放雪原的凛风固然可惧,它可以冻结领域之中一切生命的热量,即便是传说之中的巨龙也难以抵御极北神祗的权能。

然而于自己手中安静放置的剑刃却不止于此,甚至更进一步——所有接触它的事物,一切温度皆将剥夺,从最初的骨与血开始,随后是情感和意志,最终直至灵魂之上。

黑发黑瞳的盖斯提亚青年回想起十年之前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那一片深渊。它的意志是一片没有任何颜色的漆黑,从漩涡中溢出的黑芒不断切割在自己的血肉之上。

这是邪魔的意志,与那些摧毁自己国家的恶魔们出自同源,自己本应憎恨,并且用剑捅入他们的胸膛……

然而,我却没有选择。

“布莱恩,你这个……”

苍冷的声音回响在心中,暮星抬起自己的深黑冷漠的视线,被无限黑云覆盖的夜幕之下并无丝毫光芒,扑泻而下的暴雨更是如同一只冰寒的囚笼一般囚禁自己所有的感知,然而这一切却并不足以阻止暮星的视觉,抬目之下,所有的事和物仿佛都在十年之前的那个夜晚中冻结,任凭时间流动也不曾变化丝毫。

我是多久没有再来过这里了?

按在掌心的指甲猛地刺入手掌,一抹尖锐的痛感刺痛在自己早已被黑夜中的雨水麻木的心跳,暮星听着暴雨之中隐约的足步声,振下的幽冷长剑之上水与血一同流下。他沉默的看着深夜下的暴雨,然而眼前的世界却依旧是在十年之前——灰旧的街道上燃烧着黑色烈焰,异端铭刻的魔纹被鲜血浇亮,随后扑天盖日的剑芒扰动于长空。

“父亲,母亲……还有亲爱的弟弟,我回来了。”

暴雨打落于身,启口的嘴唇之间发出无声的音量,黑发青年听见对方逐步的声音,倒映在剑锋边缘的眸光冷漠无比。

苍雷划破长空,雷电的白光在一瞬之间照亮在他漆黑的发色和瞳孔之上,以及周围和他一样的人们生活的残旧街道——这是时和他流有一切血液的同胞们所处的囚牢,他们曾为这座城市和这片土地付出自己所拥有和珍惜的一切,然而依旧被那些自认高贵的异国人唾弃,不止如此,这些傲慢的人们还眼睁睁地看着在自己同胞们身上燃烧吞噬他们的生命,任由异教徒们用着黑暗的法术剥夺他们远离故土、身居异乡的血液。

暮星回想起自己毅然将手中剑刃拔出的场景,那个时候自己心中燃烧着一团火焰,绝望仇恨的力量驱使自己推入深渊之中。在那个人赞赏与期待的目光之中,缓缓、然而坚决地将长剑拔出,随后插入心脏。

我并非后悔,也不曾怨恨于他,只是因为——

胸口之上仿佛尚且残留所有一切均被撕裂之后的痛楚,黑发的剑士伸着手掌贴近依旧不断跳动的心脏,虽然依旧麻木和冷却,然而掌心中依旧足以感受那一簇燃烧至今的、名为仇恨的漆黑烈焰。

黑发的剑士抬头看上天幕,苍雷的光芒正不断被黑墨的夜空吞没,佩克索尔仅留于世的意志在极黑的夜色之下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无能的神祗……不仅没能按照誓言守护理应由你庇护的土地,还让信仰你的子民们经受几十年的凌.辱。

暮星忽然也对这位高大的神明生出恨意,连带着自己的外貌,与瞳孔和发色上的漆黑颜色。

呵。如此卑贱的“无地人”,即便是现在,拥有了漆黑的力量并且处在那个人的庇护之下,他依旧可以感受到所有人轻蔑的目光。

不过,所有的一切——

“到处为止了。”

手中雨水洗涤的长剑反射着深夜的幽光,深黑的视线少过对面忽然停止的来人,唇间发出的声音冰冷至极。

磅礴大雨坠地,对方剑士的脚步声停滞于暴雨之中,周围的世界仿佛也安静了一刻,随后一声拔剑的音响,银亮的剑光照亮对放如同结冰的深蓝眼眸。

“堕入黑暗的剑士?这样的夜晚,你不应该在此出现。”对方发出声音,声调平静得仿佛极北拉尔启斯的深厚冰层,而在手中剑光倒映的面容同样仿佛覆盖一层坚冰。

“圣剑骑士的受封者、晨曦圣剑的持有之人、‘失格’的艾米洛斯特骑士……”

又一个略带轻浮声音响起,随后是惊雷之下暴雨打在成百上千具坚硬铠甲声响,伴随着士兵们拔剑和上弦的的声音,萨里斯撑着雨伞于黑夜中走近黑发剑士的身后。

“安特维尔大人。”

萨里斯面带微笑地将鹿皮的长靴落入地上不断汇集的积水,此时的他已经重新换上一身符合自己身份的礼服,微微躬身,对着雨幕以外的那位目光凝重下来的少年露出无法挑剔的笑容。

“萨里斯·坎伯兰克,向您问好。”

——

窗外的雷霆在暴风和狂雨之中闪动,但是一层薄薄的墙壁却将她和外边的世界隔断,教堂中,明亮的烛火照耀在女孩仰起的脸颊,希雅特纱稍稍拉紧肯恩主教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貂皮披肩。

悬于圣堂的“迎光钟”在刚刚已经敲响今日第二十三声的钟鸣,距离午时也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时间。银发的女孩稍稍舒展倍感惬意的四肢,红润的嘴唇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声。几日以来,她从未有过如此能够令她安心的环境。

身上的疲倦和疼痛在经过艾米西娅姐姐刚刚仔细的圣光治疗后都已经可以忽略不视。不仅如此,不久之前一位修女还带来了圣堂紧急准备的面包和橄榄,以及做的相当香的烤肠,虽然食材十分普通,但是对于早已经和饥饿搏斗许久的希雅特纱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甚至可以说是自从她来到这座城市以来最香的一次。

恩…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凯恩主教将自己送出这座可恶的城市。

想到这里她不由在脸上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又稍稍侧过脸,看着身旁并膝而坐、露着浅浅微笑的金发少女,又继续关切的追问道:“艾米西娅姐姐,你刚刚跟我说到,那位获封晨曦的安特维尔,却在一次讨伐魔女的行动后突然‘失格’,这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安特维尔大人的消息即便是圣城中知道的人都是极少,这件事情更是位列于绝密的档案,除了圣座陛下和枢机教团的主教大人外,都不会又人知道哦。”

“哦。”

希雅特纱稍稍泄了一点气,毕竟记忆中的这位圣剑骑士从来都是一副完美得无法挑剔的形象,关于对方成名之前的“黑历史”,她还是相当感兴趣的。

“那……在这之后呢?他不会一直都呆在圣城没有再出来吧。”

“您猜对了,这从那事以后,他便从未离开过白城,直到今天。”艾米西娅看着身旁抬着眼睛不停追问的少女,忽然露出一丝打趣的笑容:“不过,今天的殿下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难道……”

“才没有!”

看到对方突然在眼睛中出现的笑意,希雅特纱立马想到她在下一刻将要说些什么,俏白的脸颊微微一红,连忙张牙舞爪地扑咬上去,制止她继续出声。

“我只是,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更何况,他多少也在今天帮了我……”

不止如此,这个安特维尔可是未来人族巅峰的武力,更是对抗魔族必不可少的力量!自己关心一下他是如何解除“失格”的状态,以及什么时候能恢复全部的实力,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心中想到这个,希雅特纱顿时觉得自己再次理直气壮起来。

艾米西娅继续向着她看来似笑非笑的目光,令她不由在心中生出无名的悲愤情绪。

真的是人心不古啊!如此纯洁的革命情感,居然被艾米姐姐歪想成这样!

虽然心中这般想,但是她却认为自己绝不继续和艾米西娅在这个问题上争论,连忙把视线看向持剑立在墙壁边,仿佛正在沉思的银甲骑士,试图转移话题。

“艾洛恩!你是有在在思考什么吗?”

银甲的骑士抬起他的双瞳,希雅特纱看见其中不同的思绪交错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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