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我一个人爬上了孤儿院的屋顶,坐在屋顶上,看着月亮。

入夜之后的白堡有些微冷,但是我身上穿着纹着山楂花的教廷风衣,倒也没有那么冷。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像在白天里那样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我没有任何想去睡觉的想法,准确的说,我不敢睡。

我很害怕会再次沉浸到那个深渊的世界里,那里有无数的深渊造物,我对他们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认知。

比如那条黑龙,他的名字是卡斯特托菲,身长可达数百米,破坏力惊人。

或者说是狼狈,兄妹,哥哥肉体发达,妹妹聪明擅长魔法。

但是也仅此而已。

换而言之就是我不了解他们,我害怕和他们交流,害怕与之沟通。

毫无疑问,一万年前的芙蕾雅和他们肯定有着某种关系,某种契约或者说是某种约定,可我并不知道一万年前的那些记忆。

从某些意义上来说,我也只是个冒牌货,我只是窃取了神明的肉体和能力,我并不具备那些记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那些深渊造物相处。

卡斯特托菲是最听话的,也是最和我心意相通的,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可以无条件的相信卡斯特托菲,而我也是这么做的。

他很乖,很懂事,也知道我内心的想法。

但是狼狈和其他的深渊造物就不一样了。

他们有着古籍中常见的海怪利维坦,也有着很多书籍上见所未见的奇怪生物;他们中有的只具备最低等的智力,有的却智力超

凡;他们中有的小到肉眼不可见,有的却如同一座巨大的肉山。

他们之间或许会有不同,但是毫无疑问地,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具备着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我不知道狼狈除了对我做了恶作剧以外,还干了什么事情,我非常担心。

不仅仅担心白堡居民的安危,也担心狼狈。

不是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而是另外一种担忧,一种对深渊造物的普遍的担忧,但是我有说不上来是什么。

我只知道那是所有深渊造物最终的归宿,假如我不加制止。

或许是完全地失去理智,或许是消散在土地上,或许是变成那些吞噬血肉的次级深渊。

我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只有我能制止他们。

满天美丽闪耀的星辰,虽然不如太阳那样辉煌,也不如月亮那样清澈,但它们把梦幻般的光洒到人间,把大地变成了一个奇异的世界,诱发着人们探索星空的期望。

我体内的深渊造物的数量可不比天上的繁星要少,但是除却我之外,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知道他们的能力,知道他们的归宿。

心情好糟糕,我为什么这么没用......我怎么就找不到狼狈的行踪,怎么就没办法控制那些源自深渊的力量。

我突然萌生了一个不是特别好的想法。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是连通深渊和这个世界的钥匙的话,假如那些深渊造物只能通过我,来进入这个世界。

那么是不是只要毁掉这把钥匙,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了呢?

.......

突然间,冰冰凉的舌头舔在了我的脸颊上。

“啊!是卡斯特托菲啊,你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卡斯特托菲已经趴在了我的肩膀上,刚才也就是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脸颊。

他煽动了翅膀,在我的身边盘旋了几圈,然后落到了我的手上。

我仔细地看着卡斯特托菲,他的小小的血红色的眼睛和我一样漂亮,同样也在月色下发出了奇异美丽的色彩。

他蹭了蹭我的手,发出了悲伤的呼噜声,我下意识就明白了。

他很在乎我。

而我不是很在乎我自己。

我猛地意识到,我仍然是卡玛尔的遗民。

【卡玛尔的遗民】在中庭,完全不是一个褒义词。

我们卡玛尔的幸存者之所以被称为遗民,是因为我们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我们的灵魂大概已经和我们的亲人一样,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沙漠里面了吧?

我们是一群没有良知的强盗,我们也是整日酗酒宿醉的酒鬼,是沉浸在末日中的弃誓着,是眼里只有自己的暴徒。

无论是过着那种酗酒宿醉的麻木生活,还是选择过包里血腥的生活,还是说是和之前的自己一样,不自量力地去寻找关于真相和灾祸的痕迹,卡玛尔的遗民大概都已经对死亡不再胆怯了吧。

换句话说,是对死亡麻木了吧。

原来卡玛尔的幽灵一直徘徊在我的身边,一直没有散去,我还是那个卡玛尔的遗民。

之前的优越的生活反而只是麻痹了我,营造了那些虚假的美好和希望。

向我们这些被神遗弃的子民是不配过上那种幸福的生活的。

原来我还是那个不怕死的墨尔本。

“放心啊,我当然不会自己想不开。”

我用着一根手指挠了挠卡斯特托菲的下巴,他也很喜欢我这么做,发出了幸福的呼噜声。

我至少得把狼狈的问题解决好。

——

白堡某钟塔。

中年的男子一边抚摸着手上的黑红色的宝珠,一边缓缓往塔顶走去。

这本该是有些微冷的春夜,而他却穿着轻便的薄纱,甚至脸上还有细细的汗珠,不知道是攀爬高塔所致的,还是着塔内异常的温度使然。

这塔明明没有点燃什么取暖的炉灶,也没有布置什么加热或者保温的法阵,甚至连通风的小窗都没有堵上,但是这里给人的感觉却意外的闷热。

不似夏日的闷热,而像是在桑拿房或者说是某种密闭的湿热空间中的那种感觉。

他走上了塔顶。

这里才有着春夜的感觉,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洋洋洒洒地布在白堡的街道和房瓦之上,如同是覆上一层淡淡的轻纱;微风习习,夜半的凉风裹挟着微冷的凝露,穿透了男人的薄纱,吹拂在他的身上。

男人裹了裹薄纱,但是却无法抵御着夜半的冷风,于是也就作罢,开始干起正事。

他将手上的宝珠高高的举起,嘴里念念有词;

“【深渊语】破坏与杀戮之深渊,来我身边!”

只见一道黑红色的光芒从那黑红色的宝珠之中闪出,那是凡人无法察觉的来自深渊的光芒,只有被契约的深渊造物才能察觉到那诡异而秘密的光线。

被召唤的卡修特随之而来,他化为一团滚滚的红黑色云雾,从远处飞速地向这座高塔贴近。

刚开始他是御空飞行,再到后来贴近了圆形的高塔之后则是紧紧地贴着白色的大理石砖,迅速地攀升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

“【深渊语】我来了,誓约者。”

男人注意到了卡修特今天的状态似乎和以往并不一样,他的身体虽然是有哪些红黑色的不知名的能量构成,但是很明显,哪些能量变淡了,他今天更加的虚弱,像是和谁有了一场大战,或者说是被谁暴打了一顿。

很难想象,杀戮破坏之深渊还会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深渊语】谁还能把你伤成这样?”

卡修特的血红色的眼睛闪烁了几下。

“【深渊语】来自一万年前的怪物,我并不完整......我无法战胜那只怪物。”

男人冷笑了一声。

“【深渊语】把那些能量吐出来吧,你不需要去杀死那只怪物,你所需要做的只是为我提供充分的养料。”

卡修特并非是自然而然生成的深渊造物,而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工具人,既然是工具人,就需要一定的枷锁。

而男人手上的宝珠,便是限制卡修特的枷锁。

卡修特可以杀死狼狈,卡修特的真实实力远远超过狼狈,但是他的力量都被限制在那颗宝珠里面,他需要听从宝珠的誓约人的命令。

这是那无上的主的意志。

卡修特把他虚幻的手臂放在了宝珠上,那些今天被他吸收的生命能量都化成了如同浓稠的血液一般的液体,沉积在那宝珠的内部。

男人满意地笑了笑,今天的收获颇丰。

“【深渊语】走吧,继续去执行你的任务。”

卡修特再次化成一团红黑色的云雾,潜入白堡的夜色当中。

——

尔毛棉纳城堡

千百年前,这里本只有一家旅馆,但是由于地理位置特殊,位于多个城市的交通交错点,自然也成为了商贾的聚集地,慢慢的,也发展出了一座别具风味的商业城市。

旅行商人们在此休息,交换着货币和一些商品,佣兵们也在此饮酒作乐,享受难得一见的休憩时光。

马车夫林德坐在他的小马车上,也躺在座位之上,盖着一床小被子,在小憩着。

就算是夜半,也会有商人需要他的马匹,他可不会浪费任何赚取银子的机会。

“请问,米兰城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有一个稍微有些年迈的声音传入了林德的耳朵,听起来像是个赶路的老人。

生意来了。

林德马上坐了起来,对着那个不知道名的老人说:

“是啊,前面再走几十里就到米兰了,老人家,夜路可不好走,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呀?”

当他定睛一看的时候,边上却没有什么人影,就算是借着尔毛棉纳城堡的通宵灯火,他也只看见了一只黑色毛发的小猫。

大概是熬夜太多,产生了幻觉吧?

林德闷了一口酒,倒在了他的座位上。

或许自己也是该到了休息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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