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松冷淡地留下这句话就走了，离去的背影有几分佝偻。

他把阿寻和桃夭夭带回天云峰，安顿在一处破败的院子之中，还替阿寻检查了伤势。

阿寻是天龙之身，体质比一般人要强健，稍作休息之后已经活蹦乱跳的了，叶柏松见状才松了一口气，离去前把疗伤的丹药放到桌子上。

“谢谢师父！”

阿寻看着老者走远的背影，连忙大喊一声。

就算两人是三灵根，没有回应叶柏松的期望，让他乐极失悲，但他依然保护了两人，对此阿寻不得不表示感激。

“桃子啊，我们好像选对了人啊！”

阿寻躺在塌上，瞥了瞥叶柏松桌子上的瓷瓶，不禁发出如此感叹。

“你不应该替我挡的。”桃夭夭还耿耿于怀的。

“我不是说了嘛，你就算只是人形，但也是桃夭夭，我怎么可以让你去替我挡掌呢？那样我算男人吗？”

阿寻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失理智。

但，他是男人，不能只躲在女人的背后。

“……蠢蛋。”

桃夭夭小声说了一句，垂头之间细碎的发剪碎了那两珠桃红。

长长的睫毛抖呀抖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像一个半熟的苹果。阿寻看着那玉容娇颜，渐渐就入了迷。

“你在看什么？”

桃夭夭注意到阿寻的视线，

“在看我未来老婆啊！”阿寻贼笑着说。

桃夭夭愣了一下。

“……嘴贫。”顿了顿，她又说，“你就不能说点有营养的话吗？你都捱了陈无极的掌劲余波，怎么还那么嘴贫？”

“我可是有好好护住你啊！”

阿寻恃功骄蹇，哼哼两声：

“你就不知道疼疼我吗？还说夫君养成，你怎么样都要对我温柔一点，要是我跟人走了，你哭都没有用！”

桃夭夭随即眯起了眼睛。

“……看来你很想成为金针──”

“我和你现在只算是师徒关系啊，我就算跟别人走也不算出轨吧？”

桃夭夭愣了一下，随即轻啐一声，起身走到了阿寻旁边，用小手推了推他的脚。

“干嘛？”

“……给你捏捏脚，总行了吧？”

嗯？阿寻眼睛亮了起来，立即把脚往旁边一缩。桃夭夭在空出的地位就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阿寻于是便美滋滋地把腿伸了过去。

桃夭夭伸出小小的手掌在阿寻腿上一阵按压。

爽！阿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享受着难得的福利。

“我是你师父，这种事本该由你来做的，哪有师父服侍徒弟之理？”

“那你的夜宵取消如何？”

阿寻神气不已，得寸进尺。

桃夭夭瞪了他一眼，不过意外地没有计较。桃夭夭的小手温暖不已，力道也算当适中，阿寻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按摩功夫，奸笑地调戏对方一句：

“你很懂嘛？”

桃夭夭却不知道想起什么，视线一度走远，平静地说道：

“嗯，我以前有一个徒弟，根骨不是很好，每天必须用药改善，身体承受很多压力……所以每天我都得帮他按摩，以排解他身体的压力。”

“嗯？”

阿寻愣了一下，心里猛地一紧。

桃夭夭说过，那发带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所以就是她口中的这个徒弟吗？阿寻从桃夭夭脸上看见只有想起珍重之人才会露出的表情。

一些些惆怅，一丝丝思念。

不知怎的，阿寻心里突然有些发堵，但仍不由自主地问：

“他……是送你发带的人吗？”

“嗯。”桃夭夭爽快地承认了。

阿寻张开了嘴巴，但话到喉间又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有一些酸楚。桃夭夭意识到他的表情变化，“嗯？”地歪起脑袋。

“不用了。”

阿寻知道自己表现得有一些孩子气，但是心就是堵得可怕。

他抽回了自己的腿，也不想再享受桃夭夭难得的福利。

“我先回房睡去了。”

阿寻暗自叹息一声，留下这句话，便走向房门的方向，结果桃夭夭从后揪住他的衣袖。

“你在……闹别扭？”桃夭夭不太肯定地问道，可爱的大眼瞪得大大的，“好端端为什么要闹别扭？”

阿寻看着她可爱的小脸，心里更堵了。

他知道对方活得比自己久，之前喜欢过其他人也不是奇事，但人就是这样啊，总想着自己是对方的唯一，想要独占对方。

所谓的喜欢本质不就是自私，而且蛮不讲理的吗？

我这是怎么了啊？阿寻只觉得自己嘴突然就变笨了，几度开口都说不出话来，失魂落魄的。他想要把袖子抽走，但又怕吓到桃夭夭，只觉得自己现在真丢脸。

唉──！

阿寻再次叹息一声，然后又有一些烦躁地乱搔头发，索性大吼一声：

“我这是吃醋了啦！吃醋懂不懂？”

“吃……醋？”

一瞬间，桃夭夭双眼发直地看向阿寻，头发似乎突然变得蓬松起来

她收回了揪住阿寻袖子的手，垂下了脑袋，任由浏海遮蔽了她的表情。阿寻虽然有些烦，但依然注意到桃夭夭头发阴影下微微勾起的嘴角，脸颊还有一抹很淡淡的红晕。

“她是……女的，我当她是妹妹，并没有那种感情。”她的声音有些小。

什么？女的？阿寻瞪大了眼睛，才惊觉自己先入为主，误会了这件事情。发现那个很重要的人只是被当成“妹妹”的徒弟，他心里的闷气和酸楚一下子就一扫而空。

“什么啊……原来是女的啊？”

“嗯。”

桃夭夭轻声应答。

但是，她再次抬起头来时，脸上却是混杂着惆怅的笑容。

“她啊……已经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

阿寻心里一紧。

和之前不一样，他这次是因为看见桃夭夭的笑容。难看的笑容，糊成了一团的笑容，她彷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她的声音也像是混有沙砾的流水一样，变得沙沙哑哑的。

“我活了很久，看见很多人死在面前……我总是在失去失去失去，再失去……茫茫数百年，我已经失去足够多了，阿寻。我本不该接近你的，也不该待你温柔，应该尽快送你走才是……我刚刚很害怕，很害怕你也会死在我的眼前……”

桃夭夭的口吻平静得让人心碎，阿寻没有让她说下去。

“我不会死，我会陪在你的身边。”

反应过来时，阿寻已经把桃夭夭拥入怀里。

桃夭夭始料未及，整个人僵住，眼睛睁圆。

阿寻也顾不及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过突然，只想把眼前彷佛一触即碎的女孩拥入怀里永不放开，只想紧紧拥抱着她，感受她的气息、她的体温、她的存在。

三年前，他不明就里地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他幸运地遇上了桃夭夭。

最初也许并不觉得，他也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个新的世界，但他发现这一切是他太过天真。那种强烈的孤独感一度将他包围，他就像是游走于荒野之上四顾茫然的独行者。

但是，有桃夭夭在。

阿寻已经不知道第几个夜里感叹幸好自己遇上桃夭夭，正因为有她在，他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不，也许他的世界由始至终都只有桃夭夭一人，但那又如何呢？

有些人仅是存在就足以成为一个人的救赎了。

阿寻忽然觉得自己能够成熟一点、坚强一点，不想再让怀里的女孩再次露出如此表情。他不想她哭，他只想她笑，因为她笑起来的时候，阿寻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光辉。

也许，此刻他不够强大，他还需要在桃夭夭的庇护之中。

但终有一天，他要强大得可以保护桃夭夭，悍卫她的幸福，让她不再哭泣，不再悲伤，不再痛苦。

怀里的桃夭夭小声说着，语气里竟然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阿寻，你很暖……真的很暖。”

“那，我再抱久一点？”阿寻笑着问她。

桃夭夭没有抬头，阿寻看不见她的表情，唯有那一声“嗯”是如此地确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