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意犹未尽的时候,坐在我对面的费切尔正慢条斯理地把盘子的牛肉切成一小块,仔细蘸过盘底的酱料后放入嘴中,咀嚼片刻有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嘴角,端起倒满红酒的酒杯抿了一小口,重复地做着这个动作……和我认知中所有人吃饭的样子都不太一样。
见我一直盯着他,他挑了一下眉毛,挥手招来老板,让老板再给我的空盘子加一份菜,并把自己的一口未喝的浓汤推到了我的面前告诉我他喝不了那么多。
这样的差距反而倒显得我特别能吃,我虽说饭量不小,可眼前这个吃个饭都慢吞吞的费切尔好像一点儿饭量都没有一样。
菜很快又端到了我的面前,我这次可没那么狼吞虎咽了,也放慢了切肉和切菜的速度,可终究没办法像他一样那么井井有序,不是一直再往嘴里塞肉,就是忍不住把小碗里的土豆泥全部用勺子送进嘴中。
我们两个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说话,主要不是我不想和他聊天,而是他那样吃饭的架势就隐隐露出了“不要和吃饭的我搭话”的样子,我也只能乖乖的默不作声,我们两人之间只有刀叉碰撞盘子发出的清脆响声。
过了大概半小时左右,我们这顿饭终于吃完了,而他也是在最后擦拭完嘴角那莫须有的汤汁后开了口,问我这顿吃得饱不饱。
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里面装满了浓汤和肉还有一大份土豆泥,已经开始有些发胀了。
他结了账,一边调侃着我的吃相和胃口,一边慢悠悠地行走在洒满月光的青石板小径上,石板之间的缝隙里有绿绿的青苔,被周边大开的酒馆灯光映得发光。
憋不住问题的我询问他是不是家里特别有钱的贵族,我不是贵族,可经常出入王都城中也见识过不少的贵族,贵族们总会掌握一些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礼仪,也是我们这些平民争相嘲笑的对象。
在我眼里,只有贵族才会那么注意餐桌礼仪,才会吃得那么难过,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又有什么不好,也只有从来没挨过饿的贵族们才会对没事那么从容不迫。
对我的疑惑他感到惊奇,他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我,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费切尔·罗德,一个离着王都不远的城镇里的贵族。他家里世代经商,后来因为投了很多钱给国家用作国家的建设,所以被封了一个小小的贵族称号。
本以为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不知道费切尔是喝醉了还是真的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开始对着我讲述起他在家里的过去。
费切尔出生之后,家里人都把他作为家族日后的接班人培养,出钱让他来到王都内最好的魔法学校学习魔法,可当他觉醒魔法后和常人相当的魔法天赋却让所有的家里人为之感到心寒。
这并不是费切尔的错,魔法天赋实在是太依赖家族血统的传承了,往上三代里,家族还在经商并未封官加爵的时候,也并没有出现过天赋上乘的魔法师。
可他的爷爷和父亲并不那么认为,他们觉得已经成为了贵族就应该有贵族的样子,尽管这个贵族头衔是用金钱砸出来的。
贵族的标准是什么?除了极其繁琐的礼仪和严格苛刻的家规之外,还要有出众的魔法天赋。不了解魔法的父亲和爷爷理所应当的把责任怪在了大儿子费切尔的身上,他们觉得费切尔不值得他们继续培养,不值得成为家族继承人。
之后他们便不再让费切尔继续在魔法学校上学,而是不再过问任何费切尔的事情,把精力投入到费切尔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弟弟费加尔·罗德并没有让爷爷和父亲失望,他魔法天赋同样不算出众,但也要比费切尔好太多。
费加尔代替了费切尔成为了下一任家族继承人的候选,而费切尔则无人问津。
在这段时间里,费切尔很迷茫,很失望,也对家里人态度的改变感到很不公平。可没办法,天赋二字是他永远也无法自己左右的事情,但在这之后,他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份救赎……
在一次去王都游玩的时候,他结识了一位卖药的商贩,他不想一辈子都领着家里微薄的金币过活,他想要证明自己,就算是天赋不够也一定能成为家族的顶梁柱。就这样,他没有游玩之后回家,而是很虚心的和商贩请教各种草药的知识。
商贩是个老人,在收买冒险者所需要的药水和城内生病的人需要的草药同时,也是学会了一身制作药水的能力,与费切尔相处的一段时间里,老人倾尽所有对这个求知欲满满的小孩。
就这样,费切尔学会了老人的所有制药配方,用之前一段时间跟着老人制药卖药的钱买下了一个小小的屋子专门用来研究新药水的调配。
他发现了市面上流传着的普通恢复药水是有提升效果的空间的,在潜心研究后,他找到了普通恢复药水内一个药材的更好提炼方法。
这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为了将更好提炼出的药材加入到普通恢复药水,他不知道实验了多少遍,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连商贩老人都说如果真的能将这纯度更高的药材加入到普通恢复药水内,早就有人去尝试了,所以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费切尔没有相信老人的话,他坚持着,一直不断改变各种药材的量,就为了能让纯度更高的药材与其他药材融合。
终于,也就是在那几天我看不到费切尔的那段时间里,他历尽千辛万苦实验的强效恢复药水用于成功了。
费切尔讲完了自己的故事,把手伸进了自己左肩一直挎着的包内,拿出了一瓶药水对着月光仔细端详起来。半晌,递给了我,告诉我这一瓶恢复药水比市面上普通恢复药水的恢复速度更快,恢复效果更好。如果是那种轻伤可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受伤程度越重,恢复的效果便越差。
可比起市面上的恢复药水来说,这种恢复药水可以说是足以改变冒险者行业和国家的一个革新。
我对此感到非常惊讶,正如刚才他说得那样,他作出药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家里人承认他,为了让哪些不认可他的人认可他,这药水如果真的能大批量生产,这不正是费切尔想要的结果么?
正替他高兴着,他叹了口气,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说他现在很犹豫,因为他真正努力后才发现自己想要的不是出人头地让家人认可,他想要的只是做出更纯粹更强效的药水。
我不明白,就像我的梦想只是挣足够多的钱让家里人都吃好喝好,不会为钱的问题发愁。在梦想达成的时候不是感到轻松和开心,而是换成了另一个梦想……换成另一个梦想后又开始忧虑……
这倒是我第一次见。
我们两个继续沿着崎岖不平的石板路走着,我跟在他旁边想把强效恢复药水递回去还给他,他却让我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收下,于是便强硬的给他塞回了包里,并告诉他什么时候他想明白了不犹豫了,什么时候我才会收下这瓶强效恢复药水。
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好朋友之间并不需要更多的索取,而是要想着怎么为对方付出。
听了我的话,他浅笑了一下,他说他很久都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了,也很久没见过想着为自己付出的人了,他很开心。
我打断了他,那位教他的老人不也是为他付出么,虽然家里的人可能对他没那么温柔,但我相信这世界上温柔的人还是很多的!
说出这些话我觉得很开心,可是他却摇了摇头,说这样善良没防备的我一定会吃亏的。我毫不在意,至少我现在身边的人都非常友好。
如果以后出现那种坏人怎么办?他问我。
我仔细想了想,笑着耸了耸肩,大不了到时候找你来帮忙嘛!
本来我就是开个玩笑,他却很认真的和我说他肯定会帮助我的,搞得我们两个人之间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紧紧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也在思考着怎么回答他没有说话,这份安静持续了挺久的,快要走回宿舍的时候,我才想好该怎么回答。
我和他说我能认识他认识宿舍的大家很开心,出来之间父母一致反对我成为冒险者,一是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魔物的爪子下,二是怕我在王都里被鱼龙混杂的冒险者们欺骗。
可我来到这里才发现大家都是身世相同的冒险者,大家都因为差不多的苦衷才会选择做一个用生命还钱的工作,所以我想大家一定都非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