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啊，我肯定每封信都是认认真真亲笔写下来的，寄回来的每封信上可都带着我对家族真挚的思念呐！”莫里斯连连点头。
因为实在是太久没回来过了，客厅看起来已经经过了几次翻修装新，就连伯父的这张脸跟以前比起来都显得老了那么多，头发变成灰白，皱纹也有了，再也看不出来以前的活力，活脱脱一个失去梦想的中年大叔，莫里斯一时间还没能适应现在的状况，只觉得一切都有点陌生只能先顺着伯父的话说下去进行一番可有可无的寒暄：“伯父看上去比起以前丰满了许多啊，伯母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强健，都好都好。”
“家族都很想你，尤其是你的堂妹还有那些兄弟，”伯父干笑了一声，对莫里斯说道，“侄儿，你和伯父说实话，你不想回来相亲的原因是因为面前的这俩姑娘吧？哪个是你心仪的妻子？”
希芙闻言脸色顿时泛起微红，将视线挪到一旁，坐在沙发上不敢和莫里斯对视，而莲娜则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走到伯父面前扶着剑柄将其微微拔出半寸寒芒，身体微微下弓右手握紧剑柄，一本正经地说：“您好，我就是。”
这姑娘完全一副你不同意老娘就一刀把你劈了的架势，伯父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莲娜拔剑的姿势好看，于是连连点头拍手称好，莫里斯在一边擦汗，心想幸亏自家伯父不知道这姑娘是真的能给咱来一记拔刀斩，不过莫里斯看自家伯父现在这样，估摸着就算莲娜真演示一刀他也只会鼓几声掌再来一句——“哎呦大爷您这刀使的，得有青面兽杨志那味儿了啊！”
“伯父您别听她胡说，我和她们两个……”
就在这时一个男孩的脑袋从门外探了探，伯父见状连忙向他招手说：“诺瓦，快进来，看看你哥哥！”
莫里斯看着这大概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在回忆了一下之后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您的儿子对吧？”
“是的是的，”伯父拍拍诺瓦的肩膀，对莫里斯笑笑，“这位就是我之前经常对你提起来的，你那个教皇哥哥。”
“教皇？”希芙忽然眨了眨眼，对莫里斯伯父好奇地问，“请问这个教皇指的是什么？”
“诶，这姑娘不知道吗？”伯父愣了一下，因为莫里斯居然不是凭着自己身份才和这位美少女勾搭上的，“我家莫里斯侄儿是当今轮亥圣教的教皇啊。”
“您说什么？！”在听到这话以后希芙的表情一下子慌乱起来，她猛地站起身看向男孩，“莫里斯先生你你你居然是轮亥教皇？！”
“哦对，”莫里斯一拍脑袋，“我忘了告诉你了，你平时看报纸啥的应该也有看过吧，什么轮亥新任教皇莫里斯在众多教徒中拥有较为良好的形象，又或者热烈欢迎年轻教皇莫里斯光临本郡，类似这种。”
希芙粗略回忆了一下，发现还真有这种印象，只是莫里斯的圣徒身份太耀眼以至于她第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当今教皇的名字也叫莫里斯。
“所以莲娜小姐才会在荒原上出现？”她问。
“对啊，不然她怎么不在马其顿城老老实实待着要跑到三百公里外的辛德尔？”
“莫里斯先生，”希芙颤抖着嘴唇说，“我没想到您居然不只是圣……”
莫里斯眼尖手快趁着她第二个字没说出口赶紧站起身伸手就把希芙的嘴给捂住，二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他佯装是搂住对方的样子，实际上已经悄悄伏到少女耳畔轻声说道：“别把这种事说出来啊你个笨蛋！”
希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莫里斯的热气烫得羞红了脸，一时间身体都瘫软下去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而莲娜则在一旁默默地把玩起了手里的剑鞘。
“唉，这才像一对嘛，”伯父满脸欣慰地看着莫里斯说道，“希芙小姐一看就是适合当老婆的那种人啊！”
莫里斯心说伯父您就别说下去了不然我真的害怕咱们今天全都死在这。
就在这时，诺瓦朝着莫里斯看过来，莫里斯松开希芙，迎着这小孩子的视线，心里也不禁生出一些感慨：“当年我走的时候诺瓦他还只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婴儿吧，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对啊，真是时光如梭。”
诺瓦的视线在伯父和莫里斯之间徘徊了很久，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对着莫里斯躬下身来单膝跪地，以一副不熟练的谦卑语气说道：“贵安，我的教皇大人。”
莫里斯和伯父都愣住了，可是此时门外却立刻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啸：“你在做什么？！”
伯母怒气冲冲地一路猛跑到诺瓦边上将他拉起来，然后像是看仇人似的看着莫里斯，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这么对待家族里的兄弟？”
“不，不是，等等？”莫里斯连忙想要辩解。
“妈，人家可是教皇，这是咱应该的。”诺瓦苦着脸说，在说出这番话时他眼角的余光朝着莫里斯看过来，莫里斯在注意到那道视线以后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因为其中居然隐含着一丝刻意和狡黠。
劳尔斯老爷无奈地摆摆手，劝解道：“先吃饭，先吃饭吧，莫里斯回来刚好赶上午饭时间，这点小事算什么？”
“小事？”伯母高声地说，“你家儿子可是对别人低头行礼了！再这样下去算什么？难道以后咱们整个家族都得归莫里斯手底下管？”
莫里斯越听越觉得不舒服，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回趟家族就会掀起这么大风波。
“行了行了，”伯父感觉有些头疼，连忙摆摆手说，“走，吃午饭吧，小事别闹太大，诺瓦可能也是太久没见有点生疏。”
伯母听完之后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她气哼哼地抓住诺瓦的手直接朝门外走去，莫里斯看着诺瓦离开前对他投来的目光，忽然感觉自己回来真的是个大错。
“不好意思啊，明明不怪你却害你挨了顿吵，”伯父抓了抓脑袋，勉强打起精神对莫里斯说，“走吧，跟家族里的那些人再见一面。”
“您先去吧，”莫里斯笑了笑说，“我等会儿就来。”
“我知道你可能对你伯母有些意见，但是……”似乎就连伯父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说，最终他只能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客厅里暂时只剩下了莫里斯三人。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莫里斯先是笑了一声，低下头看着地板，对二人道歉说：“抱歉，来之前没对你们说其实我和家族里的关系非常不好，我会尽快处理的，如果不行的话到时候再说。”
他挠挠头，勉强说道：“反正情况不可能比现在更糟了。”
“抱歉，”希芙垂下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问题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教皇不该有这样的待遇，”莲娜对莫里斯说，“你完全可以从法律上审判他们。”
“不，没那些必要，”莫里斯对莲娜认真地说，“劳尔斯家族本身就是一偏远地区的土豪乡绅，伯母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太大世面，估计也没把教皇想象得太可怕，对她来说教皇应该就相当于跟领主差不多的人吧。”
“那个男孩做的才是对的，任何人见了你都该行礼，”莲娜说，“我不知道莫里斯你的家族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的剑随时都可以出鞘。”
“我觉得咱们还是别出鞘比较好啊。”
希芙抿着嘴唇，心情复杂地对莫里斯说：“如果很勉强的话可以不用管我的。”
“不算勉强，”莫里斯耸了耸肩，“只是家族这边的事我本来就不太愿意掺和。”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是圣徒呢？”莲娜问，“对教皇一无所知就算了，圣徒这种能当鬼故事讲给小孩听的他们总该有些了解。”
“你也说了这就是讲给小孩听的，”莫里斯说，“而且我不太希望他们害怕我。”
他低下头，轻声地说：“虽然对这里没什么感情，但好歹也算是我的半个家，我还是希望等哪天自己在外面混累了能有个回去休息的地方。”
希芙看着这个男孩，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直都将对方视为无可匹敌的天神，独一无二的魔王，他能轻易挥手镇压古神，又能在古神面前出手夺食，所有人都要对他下跪行礼，他浑身上下都沐浴着圣洁的光，可现在的莫里斯看起来只是个孩子。
一个处理不好家庭关系只能在熟悉的人身边唉声叹气的孩子。
原来最强的圣徒也只是个人类。
他也会为了家人之间的不好相处而头疼，也会在午后的树下偷懒乘凉，也会因为一句“我可以帮到你”的承诺而坚持到如今头疼。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撩过莫里斯耳后的头发，男孩不解地回过头刚好和她的视线对在一起，在意识到什么莫里斯以后连忙正色道：“我可不是那种要求你以身相许的人！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是正义！”
他站起身抓着莲娜的手跑向门外：“该吃饭啦，我劳尔斯家的酸奶烙饼可是拿来招待领主都不嫌寒酸的！”
话音落下，二人一齐消失在了门外，莲娜被莫里斯牵着手跑在走廊上，嘴角终于难得上扬了几分。
而天气却渐渐阴凉，云层变得深厚，走廊旁边屋檐下的礁石湿冷起来。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