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经记不清他对我许下这句承诺是在什么时候了，可就算时过境迁，我却始终清楚地记得宋玉说出这句话之时的认真神情，更记得他眼中所泛出的柔柔微光以及自己当初的那份心意。

“宋玉。”

坐在地板上满脸颓丧的男生只是歪过头稍微瞥了我一眼就径自将脸转了回去，他没有理会我，仅仅是用着迷茫又空洞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蔚蓝天穹。

一直到许久之后宋玉才歪过脑袋将视线重新聚焦到了我的脸上，或许是见到我脸上的表情过于忧虑吧，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朝我摆出了一抹笑。

尽管他竭力想要告诉我他没事，可苍白如纸的脸上所勉强挤出的笑容有多苦涩，想必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吧。

“易瑶，你来了。”

“嗯，亲手做了点蛋糕，尝尝吧。”

“谢谢。”

宋玉的声音与他脸上的笑容一样冰冷，而伴随着这份冷漠一同拥塞整间屋子的则是一份无以复加的沉默。

我点了一下头走进了他的房间，关好门之后就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没有吃我做的蛋糕，而我同样也是干坐着闷声不吭，只是端着盘子一直在看着他灰蒙蒙的眼睛。

一分钟，十分钟，还是半个小时？

笼罩在我们心头的始终都是一阵挨着一阵的缄默罢了。

或许是觉得应该主动说些什么吧，男生终于收回了远去的思绪，稍稍侧了一下脑袋头木然地盯着我手中的蛋糕。

“你考了多少？”

“632。”

神色黯淡的宋玉无声地点了一下头，随后就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既无奈又彷徨的苦笑。

“挺好的，能上个很好的211大学了吧。”

在这句令我反感的祝福落下之后，我们之间便再度陷入了难以腹诽的沉默里，只不过……这次的沉默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就算彼此心照不宣可以闭口不谈这件事，可是我和他终归也得去面对这个近在咫尺的未来吧。

“你考了多少。”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不言自明，宋玉没有考到理想中的成绩，所以情绪才会变得如此低落吧。

迷惘失神的男生低低地垂下了头，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就攥紧了手里的拳头，只不过，这份最后的努力终究还是被冰冷彻骨的无奈以及怅然所彻底淹没。

他无比失意地发出了一声落寞的苦笑，随后缓缓松开了那只早已经攥到发白的拳头。

“598，比你少了整整34分。”

不到……600分……

明明他都已经这么努力了，明明就连休息的时间都快没了，可是最后……

“那，约定……”

“约定……”

宋玉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发出了一阵模糊的呢喃碎语，过了很久才无力摇了摇头。

“都已经成这样了，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呵，约定……”

看着宋玉一脸颓丧到家的模样，我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并不是朝笑他的自暴自弃，而是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有点蠢，竟然会蠢到和他许下这种可笑的约定。

“既然你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无话可说，反正我特么的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煞 笔！”

死死抿住唇角冷冷地盯着他那双讨厌的眼睛，我将盘子重重放到了一旁的地上，随即倏然起身极度生厌地发出一声冷笑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才刚刚往前迈出不到一步，忽然站起身的宋玉就已经紧紧地拽住了我的左手腕。

“我只说一遍，别碰我。”

回过头朝着眉头深锁的宋玉发出了一声低吼，可脸色铁青的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徒劳地攥住我的手腕。

空气似乎就在这几秒的僵持中郁结在了一块，就连每一口的呼吸都仿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既难熬又痛苦。

“听我说完。”

“还说个屁！”

我二话不说捏紧拳头直接就往宋玉的鼻梁上招呼，而他则是拽了一下我的左臂就让我失去了重心，用力甩出去的那个拳头也仅仅只是砸中了迟滞的空气罢了。

“松手！”

彻底被宋玉这个混蛋惹毛了，我不由分说立马低下头照着他的右手背狠狠地咬了上去。

“疼。”

他的反应异常平淡，仅是小声地嘟哝了一句然后伸出左臂从背后束缚住了我，接着整个人用力往后一坐，连带着我一起重重地跌坐回了床铺上。

也懒的跟他废话，见他依然不肯松手，我抬起了另外一只手直接就朝着他的胸口锤。

只不过……毕竟身为女生，力气方面是绝对比不上比我高上一头的宋玉。

所以，抬起的右手拳头还没来得及挥下来，宋玉那只原本搂在我后背上的左胳膊就已经接住了我的拳头让我彻底无法动弹。

不到片刻的光景我的两只手就被他给牢牢束缚住了，只是我的牙齿却始终没有从他的右手手背上松开过一点。

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异常难受的姿势硬是僵持了好几分钟，直到我的口腔里似乎弥漫上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之后，疼到受不了的宋玉这才万般无奈地松开了我的左手。

“松手！”

宋玉并没有理会我的威胁，而是趁我挣扎着准备起身的间隙抬起那只被我咬伤的右手再度搂住了我，借着两只手的力道反身将我死死按回了床上。

◆

沉闷的空气在经历过一场骚动之后重新回归了死一样的平静里，仿佛之前的一切从不曾发生过一般。

只是，那个头发散乱连胸口也在剧烈起伏的我，还有那个神情沮丧却始终没有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过的宋玉，大概都不会觉得这件事会到此为止吧。

“你现在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是不是觉得看走了眼？”

牢牢锁着我的宋玉这次总算是开口了，他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而那双灰褐色的瞳孔里却溢满了数不尽的彷徨与无奈。

“你觉得我现在还怎么办？没日没夜的复习到头来就换回了这点分数，你特么的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还做什么？”

他往肺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同时无力地垂下了早已疲惫到了极点的脑袋。

“我喜欢你，就想和你呆在一块，就想永远陪着你。可我连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本事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谈约定？”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无力地松开了束缚我的两只手，只是竭力咬着嘴唇不让通红眼框里的泪水往下滑落。

“要是我当初更努力一点的话，要是……我再努力一点的话……”

已经好久没有见他哭过了吧，为我们的未来而落泪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吧。

晶莹的泪水划过干燥的脸颊，最后从男生的脸上滴落，在我的脸上缓缓绽开了一片温柔与忧伤。

凌乱的思绪结成了一张越收越紧的网，连同那几滴落在我脸上的泪水让我心里的某个角落隐隐地疼了起来。

我知道我是个对一切都很麻木的人，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想去追求的东西，所以……才会憧憬每天都很阳光也很努力的宋玉。

我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有多么地不甘，正因为陪着他没日没夜的学习，我也才更清楚地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更喜欢我。

宋玉有时很聪明，但有时候却很笨。

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吧，其实有些事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决定好了。

无论他最后考了多少分，无论他考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他，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会一辈子跟着他。

因为……我喜欢他，哪怕遇上任何事也不愿和他分开。

温柔地捧着他的脸颊，用指肚轻轻地擦拭掉他脸上潸然而下的泪水。

“谢谢你。”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个父亲薨然离世的漫漫长夜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离不弃地陪着我，只有他愿意倾听我的哭泣与无助，也只有他肯捧着我的脸替我擦拭掉脸上的泪痕。

微微扬起下巴，我在他的唇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就像是他第一次吻我的时候那样，缠绵悱恻的柔软唇瓣连同那两颗炽热的心一起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打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明白，我和他的余生其实早已经彻底交织在了一起，哪怕穷尽此生都无法将其解开吧。

“宋玉，我们在一起吧，一辈子不分开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