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炼尘独自坐在桌前，想着之前姐姐对他说过的话。

姐姐说，你白炼尘想不想计较曾经的事，那是你的自由，但白家不能因为你不计较，就完全忽视自己的错处，连个交代也不给你，难道犯人杀了人，只要得到别人原谅，就可以万事大吉，什么也不做了？

再者说，你一次两次不计较，以后再有同样的情况，那你计不计较？是不是就说明，谁都可以耍同样的手段，对你白炼尘恶意相向？

一个家族，是从家庭一点一点发展过来的，家里长者袒护晚辈，理所应当，从来没有出卖晚辈，换取利益的道理。同样的规矩，放到一个更大的家族里，难道就不顶用了？这不是忘本又是什么？

这样一个家族，还隐姓埋名时时刻刻的躲着它作甚，干脆就直接挑明，与他们一刀两断，从此他们白家哪怕死光死绝都与你无关，不是更好？

若是想有其他选择，那也简单。

不是局势不明了吗，他们白家不是一潭死水，陷入僵持了嘛，那你就一头扎进去，将这水搅活，到时候一眼看过去，谁好谁坏自然分明。

若是白家还有人值得你留恋，那留下来又有何妨，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不需要逃避。

若是没有，那更简单，把欠你的该死的送上路，然后断绝关系走就是了，哪还用得着想那么多，你白炼尘是要求长生，攀天途的修炼之人，还因为这些蝇营狗苟的小事浪费心思，傻不傻？

一句又一句的质问，在白炼尘脑海里重复回响着，让这位才逍遥了两天的白衣少年，终于又有了忧愁的表情。

他也知道姐姐是为了他好。

毕竟像他这般，改了姓名假装不认识白家人，可有些问题还是会找到他。

比如，若是白家遭了大难，他管不管？

如果白家还有对他好的人，可那人面临生死危机，他管不管？

若是白家有人认出了他，并想让他回去，他又如何说？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可能，都是早晚要面对的，而姐姐的意思很简单，与其有一天被动的去面对，还不如主动出击，早点解决，免得有朝一日措手不及，影响了他的修行，甚至是再一次伤害到他。

所以，白炼尘就很认真的想着这些问题，在客栈里想不通，就走到涿州城的大街上，边溜达边想。

在这期间，他找某个卖糖葫芦大叔要了串糖葫芦，又去青衣道士的算命摊位前坐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落山以后，才心事重重回到了客栈。

之前小鸢提过的要求倒也没忘，便找店小二要了盆温水，敲响了小鸢房间的门。

哐哐哐——

门被敲响以后，白衣少年站在门外，笑着叫她了一声：“小鸢，你家公子伺候你来了，还不快快开门相迎，不来我可走了啊！”

没一会，门便被拉开，本来绑着麻花辫的小丫鬟，此刻头发已经松散下来，有些凌乱的黑发披散在肩上，一张娇小脸蛋满是秀气，双眸灵动，不过看样子是准备睡觉，所以此刻的小鸢还多了几分慵懒。

她揉着眼睛，看了看自家公子手里的木盆，柔声说到：“小鸢只是说说而已，公子不用这样的，放下盆，小鸢自己洗吧。”

然而白炼尘却已经端着木盆，悠然走进了屋子，放下盆后，伸手试了试水温，回头催促道：“你家公子我好不容易决定伺候你一回，你这又给我赶出去，搞得我就像个仆人似的，还是不讨主子喜欢的那种，你说多可怜。快点，快点坐床上，公子给你把脚洗了。”

小丫鬟见白炼尘态度坚定，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羞涩的走过去坐在了床沿边，任由白炼尘帮她脱了鞋子，然后抓着她的脚丫放进水里。

白炼尘一点一点清洗着那双还不及自己手掌大小的白嫩脚丫，边洗边说道：“你这些年，为公子我洗衣做饭，任劳任怨得收拾家务，公子我自然看在眼里。”

“明明和我差不多大的小丫头，一个人挑水擦桌，干着那么多脏活累活，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当然也会心疼。”

“所以你家公子我呢，才希望你能和我一样修行，不过让你修行的目的，不是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而是让你有更多选择，哪怕有一天你觉得烦了腻了，也可以离开你家公子去走另一条路。”

说到这里，白炼尘淡然笑了笑，然后才继续说道：“而且你放心，要是真有那一天的话，你家公子绝对不会怪你，倒不如说开心还来不及。毕竟，你可是我白炼尘的小丫鬟，你要是真能修成正果，飞升成仙的话，那也是给公子长脸，足够你家公子吹一辈子了。一说就是，你看那仙女了没，那可是我以前的小丫鬟，怎么样，羡慕不羡慕，嫉妒不嫉妒？”

白炼尘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还有些洋洋得意。

然而低头看他，听他讲述的小丫鬟，却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甚至眼中还闪闪烁烁，似有泪光藏在里面。

她别过了头去，幽幽埋怨道：“公子就想赶走小鸢。”

“明明都待在一起这么久了，公子还是不明白，小鸢洗衣做饭也好，收拾家务也罢，都是因为喜欢才去做。因为喜欢公子，想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公子，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小鸢更心安理得的待在公子身边，若是公子因为愧疚想要赶小鸢走的话，那小鸢迄今为止做的这些努力，不就白做了吗，小鸢不就显得很傻了嘛！”

白炼尘一边帮她擦干净刚刚洗好的脚丫，一边回想着那年，有个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希望的小丫鬟，却毅然决然离开了白家，就为了寻找他这个下落不明的修行废人。

不禁笑出了声：“你本来就傻。”

小鸢抬脚在自家公子肩上轻轻踩了一下，吸了吸鼻子道；“小鸢才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