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停下的那一刻,本来吵吵嚷嚷的茶发少女也很自觉地保持了安静。即便是她,也还是能够读懂气氛的。
当总数三千多人的庞大队伍彻底安静下来以后,众人惊见,有一位鹤发老人脚踩虚空,以仙风道骨之仪,自天边步步而来,很快便在凡人们无比羡艳的目光之中,立身站在了队伍的正上方。
所有人皆仰望着那位老人。
全场三千多人惊疑声微动,又压抑着些许兴奋之意。或多或少,大家都听说过关于这位老人的事情,只是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姓名。
当然,季茗儿是个例外,她不是东土本地人,所以并不认识这位老人。
“怎么回事……?大家看起来都很敬畏那位老爷爷。”季茗儿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茶发少女赶紧抓住机会,展现了自己渊博的学识:
“因为那个老家伙确实值得他们敬畏。在东土民间,有着千千万万关于他的传说,传说中,天下无人知晓那位老人的真实姓名,即便是宇文王朝皇帝,也只知他姓袁。袁老人在东土千国的地位极其超然,修为也臻至无人能够探究的地步,甚至在某些国家的民间传说里,他已经成就无上真仙。另外,以往每一届七星大比,都是由这位老人来主持的。”
季茗儿听完茶发少女的介绍,颇感惊异,“无上真仙……”
她并不了解这四个字究竟有多么重的分量,而周围的其他凡人也都是类似的想法。他们只是觉得那位老人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神仙,而并没有衡量仙人修为的能力。
“可是,你为什么敢称那位老爷爷为‘老家伙’?”季茗儿敏锐地发现了盲点。
“呃……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我家的家教不好吧……”
茶发少女冷汗直流,慌张敷衍道。
“你果然很可疑……”季茗儿看着茶发少女的眼神更加警惕了。
……
由于七星大比规模不小,无法在独一的场地上完成,所以为了满足相关利益者们的观看需要,七星国王室便准备了相应的法器——七星帷幕。
全开阳城的百姓不分地位高低,都有资格观看开阳城大比,城中设立的望台只是一种类似于贵宾席的存在。此时在整座开阳城的上空,有一块巨大的幕布正在缓缓展开,此幕由某种蚕丝灵材织就,结合术法,能够再现出大比现场的赛况,
开阳城内的所有商铺都在今天歇业,只要是没有被神怒流言吓跑的百姓,都在家门口的街道上摆好了酒菜与座椅。这是七星国自古以来便有的节日习俗,傩祭期间,凡民感恩神赐,止劳止累,与天同庆。
开阳城中央,望台之上,众人们正在等候七星大比正式开始。
七星帷幕还未拉开,金罗却是已经迫不及待地用神力创造出了一个小小的转播画面,在方寸之间,季茗儿那不起眼的身影正在其中。
当然,在邙天武三人看见了金罗的手段之后,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拍起了他的马屁。
金罗随意瞄了一眼那名茶发少女便不再继续关注她,反而是在那名鹤发老人登场之时,眼中掠过了一抹讶异。
“这个老东西……架势倒是真挺唬人的。”
……
高天之上,袁老人袍袖一甩,便有无数金色光点从他袖子里徐徐飞出,如群星璀璨,疏密不均。又如绸缎锦织,乱中有序。光点在玄力拨弄之下渐渐排序成列,滑成数圈,围绕着袁老人的身体不断旋舞,看上去神奥异常。
袁老人随后开口,言语声不大,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
“本次七星开阳大比,规则照例由老夫决定。诸位后生,接签!”
全场三千余人,纷纷摊开手掌,捧过头顶。
季茗儿也学着样子,摊手伸过头顶。
那老人再一拂袖,漫天光点如有感应,长龙游星一般向着众人手心舞掠而去,又似天上降下人间的一场瓢泼光雨。那一道道金光落下,落在后生晚辈们的手掌心中,金光逐渐褪去,剩下的,便只是一根看上去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竹签了。
每根竹签上都写有一个数字,从一依次到三千七百五十七,与参加大比的后生弟子数量一一对应。
“大比开始以后,老夫将在周边区域设立禁制,外人将会被阻拦在此区域之外,而区域之内的诸位如果擅自离开禁制区域,手中竹签便会断裂,竹签断裂,等同于失去大比资格。”
众人纷纷看着手中的竹签,神色凝重。
茶发少女啧啧道:“不愧是他,连搞个凡人考核都这么大手笔,也难怪七星傩祭在东土会有这么大名气了。“
季茗儿瞄了她一眼,茶发少女双臂环胸,一副什么都知道、洋洋得意的模样。
茶发少女察觉到季茗儿的视线,马上凑了上来,轻声问道:“小姐姐你签上的数字是多少啊?”
季茗儿也没多想,摊开竹签:“七百三十一。”
“唔姆唔姆。”茶发少女点了点头,随手一挥,便有一根竹签从她的袖子里滑了出来,上面写着一个数字:五百二十一。
季茗儿皱起眉头,刚才她手里真的有签吗?怎么感觉就好像是当场变出来的一样?
袁老人继续开口:“竹签之上的数字并无特殊含义,只是方便事后结算成绩而已。在场诸位,每人都有着各自的对应数字,不分先后,不必紧张。过后,老夫将会施展神通,将诸位分散在区域各处,是时开阳大比正式开始,诸位所要做的事情,便是在禁制区域之内,挑战你们所能遇见的一切对手。”
“遭遇败北,竹签才能被夺取,竹签被夺取之后便会断裂,相应大比参加者同时将被转移出禁制区域,失去参加七星傩祭的资格。当人数减少至一千人,大比宣告结束。”
“打败对手,夺取对方手中竹签,败者竹签之上的数字便会转移到胜者的竹签之上,签上数字愈多,在大比结束后的排名愈高。大比之中,不得伤人性命,竹签必须傍身携带,除此以外,任何手段不限。”
“开始吧。”
说罢,袁老人再一挥手,众人便见得手中的竹签亮起了一道强烈光芒,光芒蔓延,只在数息之间笼罩全身。这是袁老人在通过竹签施展空间神通。
当光芒消散之后,除了茶发少女,原本在场的三千多人皆是不见踪影,他们被袁老人随机传送到了四面八方。与此同时,天地之间的某种玄奥力量亦是迫近而来,汇聚一处,如线勾连,建立起了某种禁制。
同时这也意味着,开阳大比正式开始了。
袁老人看向那名茶发少女,语气之中似乎有着某种无奈:
“璇玑剑仙,老青龙,你们两个老家伙也在这里做什么?”
茶发少女盈盈一笑,温声答道:“袁老,我们想做什么,你应该管不着。”
“确实如此,但前提是你们两个不能给老夫添乱。”
袁老袖袍猎猎,迎风摇头。
“看剑仙这副模样,实力居然已经恢复到体合境了?”袁老一眼便看出了茶发少女乃是分魂化身,稍显诧异。
“嗳,多亏了伏海破月式,某家如今已经渐渐找回了当年的手感。总有一天,某家会杀上紫霞天宫,剑挑天霞门,让那六个谋害某家的老东西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茶发少女的眼中充满恨意,同时也像是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是剑仙要去做的事,与老夫无关。”袁老从容答道。
茶发少女哼笑一声,“别这么绝情嘛袁老,你我当年好歹师徒一场,到时候徒儿杀上仙宫,还指望你与邢老能够帮把手呢。”
“中州若派人来犯,我等必将杀之,但承应道源天尊祖训,我二人已守这东土人间万年,期间从未离开过哪怕一步,此事,你应知晓。”袁老人并未发怒,只是眉间略隐愠色。
“懂懂懂,唉……与老古板真是难以交流,那道源天尊都已经飞升多少年了,你们两个又何必这么听他的话。”
“剑仙未曾见过天尊真容,会说出这般无知的话,倒也怪不得谁。”袁老讥讽道。
茶发少女不屑地吹了吹自己的头发,摆弄着手里的竹签,“算啦算啦,就不和你这个老古板多说了,某家今天心情好,遇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儿,等会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嘞。”
“重要的事?”袁老忽然一愣,紧接着,古井无波的面庞之上首次泛起淡淡笑意,“原来如此,想必对方依旧是一个女人吧。”
“某家什么时候喜欢过男人?”
“那老夫就预祝剑仙,这回能够找到‘共剑赴天涯,白首笑人间’的佳眷了。”
“哼~不用你说,某家会的。”
茶发少女甩头一哼,也不道别,身形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袁老笑着摇了摇头,“空间制御之法,呵呵……虽然嘴巴上说着不在意我这个师父,但还是会想要显摆求夸奖啊,真是与当年一点没变。”
然后他看向西方,那是中州所在的方向。
“紫霞天宫,有些事,你们越怕,反而越会发生。”
“天道暂且不降罪于你们,并非天道真的奈何不了你们,总有一天,你们全都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