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用属性克制的术法踢烂了几名军官俑的脑袋之后,金罗一脚踹开了漆黑石墓的大门。他不是进来做客的,所以就算不懂礼节也没有问题。

大跨步走进古墓后,金罗本想目标明确地直捣黄龙,毁去地宫主人的肉体,但自眼前阴影中忽然吹来的阴风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阴风掠耳,似妖物擦肩而过,于耳畔喃喃细语:“进来了……有人进来了……”

遭受了这如同误入鬼屋般的对待,金罗却依然面无表情,因为他看见了更加值得自己在意的东西:

一具拖剑而行的干尸。

那具干尸的皮肤枯黄,双眼空洞,乍看之下甚至让人觉得他是某种树妖,而更加令人感到惊恐的是,这具干尸在生前仿佛还经历过什么非人的对待,在他的四肢上分别嵌有一具金属镣铐,拖着长长的锁链,没走一步,都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由于身体改造的需要,一排骨钉深深地插入了他的头脑与脊椎,正常的活人绝对不可能在经历这样的痛苦后还不死去,而金罗所感应到的生灵气息也证明了这一点:在这座石墓内,不存在任何“活着”的东西。

但他还能“行动”,金罗原本以为这是某种走尸术或是其他世界乱入进来的死灵法术,直到干尸真正地靠近了、露出了身体中的木头元件之后,他才恍然。

哪里是什么走尸术!“它”根本就不是人的尸体,而是一种更加不祥的东西——“死枷”!

神王比起东洛现世的历史,反而更加了解太古时期的事情,因为他有一位“友人”就是自东洛神州升神至第七神界的,而那位友人在东洛神州时所处的历史阶段正是“太古”。

闲谈时,他曾告诉亚纳尔,东洛神州爆发过一场反对原生神统治的战争,名为“神寂”,在这场战争中,人类为了战胜神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使用机关术加工同胞的尸体,也就是所谓的“死枷”技术。

已经死去的尸体在机关构造的驱动之下斜摆着身躯向前,沉重的古剑剑锋在石墓地面刮蹭着,激起一地火星。而它哀嚎着,发出非人吼叫,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对这个世界的憎恨?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机械反应,金罗不知道,也懒得去管。

他此刻只是看着古尸所拖的巨剑,兴致盎然,慢慢地将“帝”抽了出来。

刹那间,白衣白剑,剑意如海。

以剑会剑,这样才符合礼仪。

“来吧,古代的剑圣,接我三剑试试。”

……

石墓之外,碎石已然成山。

乌璇将四周最后一具兵俑击碎,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环顾四周,看着依然泱泱无际的兵俑大军重新集结、列阵、席卷而来,神色越来越冷。

季茗儿从身后拍了拍乌璇的肩膀:“乌璇妹妹,没事吧?”

乌璇神色渐渐缓和:“没事。”

季茗儿的神情有些黯淡,从刚才开始她便一直处于乌璇的保护之下,现在的自己实在太弱了,弱到甚至无法打败一具最低级的兵俑。一直当拖油瓶的负罪感让她很不好受,她想做点什么,但是没有实力,她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都做不了。

乌璇看出了季茗儿此时眼中的晦暗,于是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茗,感到不甘吗?”

季茗儿点了点头。

“太好了。”乌璇笑道。

“欸……?”

出乎季茗儿的意料,乌璇声中的笑意居然是真心的,她没有在安慰季茗儿,似乎只是说出了一项再明确不过的事实。

“不在强者的庇护之下感到心安理得,总有一天你也能成为庇护他人的强者。”

仿佛春风入心,有什么东西在季茗儿的体内慢慢成长,徐徐不疾,所有的思绪都在霎那间凝固。

沉寂片刻,她仿佛明悟了什么一般,心中的镜子渐渐开始变得清明。然后脑海中意念一断,直接陷入了沉睡。

“这是……小茗!你到达瓶颈了!”乌璇起初显得十分惊慌,但当她感受到季茗儿体内异样的灵气波动后,却心意微动,转而大喜过望。

不等季茗儿醒来,密密麻麻的兵俑大军先涌了过来,乌璇看着这些不解风情的陶土人,眉眼间的笑意却依然不减。

“看来我们得快点出去了,真是的,那个臭男人的动作也太慢了吧!”

砰——

说曹操曹操到,乌璇刚想出招御敌,便听见石墓那边传来震天声响,伴随着砖石崩塌的声音,金罗从隆隆烟尘中一跃而起,轻巧地落在了高台之上。

乌璇望着远处的金罗,正纳闷他为什么会进那明显是陷阱的石墓中去,却见他突然指了指“天上”。

“嗯?”

乌璇顺着金罗的提示抬头看去,瞬间便理解了金罗的意思。

“原来如此,‘出路’就在那里啊……”

乌璇会意一笑,兜起季茗儿的后脑与大腿便朝金罗那边疾行而去,凭借其金丹境中期的实力,她不必如金罗那般凭借身法躲避兵俑的围杀,而是直接正面碾压,剑光骤亮,连过一百丈距离,挡者尽碎。

而漂浮于洞天上空的地宫主人灵魂见得这一幕,却不屑地发出了冷笑。

“徒劳,这座地宫的任何出口都有机关术控制,且尽数连通本座遗骨,除了本座元神,无人能够将出口开启。”无名老者眼神淡然,对此局面依然充满自信。

它手下兵俑的平均实力并不能算特别强悍,但胜在量多,而且兵俑就算被打破,里面的灵魂也会回归到附属墓穴之中,并不会真正消失,也就是说,无名老者手下的兵力无穷无尽,根本不愁用完。

老者此时虽然已经不记得了,但隐约间却依然能够感受到自己应当十分擅长这样的战法。毕竟神灵的个体实力都十分强大,人类想要战胜他们,便只好用人命去堆。

人命用完了就用尸体,人类的尸体用完了就用妖怪的尸体、用神灵的尸体……即便如此,那场战争也依旧看不到终点,虽然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将战争给终结了,但老者依然固执地认为,神灵只要还存在,那便依旧是威胁。

为了生存下去就连向神举起反旗都敢做的古老人类,早已不知何为敬畏。

“只要能够获得新的肉体……我就能够继续杀戮神灵了……”老者此时已然疯狂,他的脑海中只有这个念头。

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另一边,乌璇带着季茗儿到达了金罗的身旁,会首后的第一件事,乌璇先向金罗报上了好消息。

“小茗她到达瓶颈了!”乌璇喜悦道。

“哦?”金罗听见此话也是十分惊讶,但比起乌璇,他显然要更加了解季茗儿的情况。于是他快速察看了一下昏迷中的季茗儿的状况,释然道:“原来如此,你帮她找到了道心啊。”

乌璇点了点头,笑道:“应该就是如此了,诶呀,小茗这丫头真是天赋异禀,怪不得某家出十万两白银你也不愿意放手。”

“你还在想那个啊,老太婆。”金罗叹气道。

“死东西!看某家今天不打烂你的臭嘴!”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还这么没轻没重,现在是胡闹的时候吗?”金罗转而正色道。

“你……”

金罗说的好有道理,她完全没法反驳。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四周的兵佣也渐渐地聚集了过来。

金罗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兵俑,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他摇摇手指,问乌璇道:“你应该知道我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吧?”

“能猜到个大概。”乌璇点了点头,同样也是一脸坏笑,“你是想拿瀑布做文章吧?”

“嘿嘿,不愧是乌大机关师,一眼就看出了重点。”

摸了摸鼻子,金罗呵呵一笑,然后不再废话,抬手轻喝:

“御水·运!”

御诀一出,便有几注瀑布水流被牵引而来,紧接着水流变换为水球,将三人密密实实地包裹其中。

地宫主人看见这一幕,略感不解,在这种地方操纵水流有何意义?

“御石·崩!”

而金罗的下一步举动,却令他幡然醒悟。

砰————

洞天之顶忽然发生了严重的坍塌,斗大的巨石伴随着瓢泼的地下水一同倾泻而下,气势骇人。

由于常年经受水流侵蚀,本来牢不可破的洞天穹顶也稍稍发生了质变,描绘于上的灵阵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使得效果大减。而其最为脆弱之部分,甚至无法抵御最低等级的御诀破坏。

“原来打的是这种主意吗……”老者看着瓢泼而下的大水,落下的巨石直接穿过了他的灵魂体,砸坏了下方的无数兵俑。他是灵魂体,所以能够听见那些兵俑的惨叫与歉意:

“大人……抱歉……”

“石头的身体……害怕水……”

无名老者微微点头。

“万年苟延残喘,如今大梦一朝勘破,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他自嘲。

那些兵俑的名字他早已不记得了。

他们也只是一味地喊老者“大人”,一万年足以使沧海变桑田,无论使出了何等手段欲图借尸还魂,那些逝去的记忆也只能逝去,再也回不来了。

只有无尽的执念留给他们。

“但是你们,也无法离开。”老者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三人,眼睛却突然瞪得老大。

为什么要操纵水流?这一疑问在老者脑海中炸开,此刻他有了答案。

水关一破,如注落下的瀑布来而无回,却有三人控制着水球于其中逆流而上,去而不返。

“竟、竟然……用这种方法走水路逃离吗?太诈了……”

想到这里,一段记忆突然闪过老者的脑海。

那时候,尚还年轻的自己站在一名已然濒死的神明面前,以剑指首。

“居然用水攻毁我部族、断我香火……你们人族真是……太诈了!”

彼时自己的回应,至今日仍旧历历在目。

“狡诈?不,妖怪才配得上‘狡诈’二字。”

“纵然尔等神明受尽万物恩惠,可纵土木、能降火雷,却丝毫不懂变通,只知弱肉强食,亦是无用。”

“正如火融雪可得水,石遇水木可生土,万事万物皆有其生律。知其律解万物,行其理万物生,懂其理律便可为天地立心,皆因——”

“唯人,乃万物之灵长!”

……

如今想来,那应该正是无名老者心中的“道”,是支持着自己一路走来,无所不用其极去杀死神明的信念。

看着洞天之内的水位越来越高,无名老者的灵魂体却感受到了一阵令他心生愉悦的舒爽。

如今的人族依然没有彻底失去这样的“道”,那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一切都慢慢沉入黑暗,只余孤独者的呢喃。

石墓废墟之下微光乍现,谁也不知道金罗在石墓里究竟做了什么。

只待来日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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