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迟华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金罗的要求。一来,历练队伍中能够有一位实力可靠的前辈暗中保护,这能够大大降低年轻弟子在七星山脉中的折损率;二来,满足金罗提出的条件也能够拉近白家与这位神秘强者的关系。

于是,白迟华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向金罗信誓旦旦一定会做主安排好这两个名额,让金罗尽管放心。

问过出发时间、集合地点,之后几人又互相闲扯试探了几句,在确认他们不打算透露更多的情报以后,金罗便干脆地挥手道别,领着季茗儿离开了百药阁。

金罗走后,白顾颜有些疑惑地看了白迟华一眼,蹙眉问道:“爷爷,我们为什么不把本次七星傩祭的大幕告知给这位大人呢?如今我们最为缺乏的,不正是能够在大幕中提供助力的强者吗?”

“宁可放弃多一个强力帮手的机会,也不能冒多一个恐怖敌人的风险。”白迟华目光矍铄,饶有兴味地看着金罗离开的方向,语气苍老而充满智慧,“炎道友一定也是这样考虑的吧?”

炎天行点了点,“金前辈虽然实力深不可测,但立场却并不明朗,如果他知晓大幕之事后倒向烛龙门那边,那我们联盟的境地可就要危险了。”

“他不像是那样的人,”白顾颜直白道,“那名少女的眼睛你们也都看到了,纤尘不染,玲珑剔透,能够让这样的女孩贴身相伴的男人,想必不会是利欲熏心之辈。”

“我自然也是如此希望着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炎天行沉吟片刻,缓声道。

“到此为止!顾颜,你有你看人的眼光,这很好,但此回事关重大,切不可节外生枝。”白迟华轻喝一声,终止了两人的争论。

白顾颜欲言又止,最后仅是幽幽叹息。

自言自语道,“就怕此回,我等差便差在了这步棋上。”

日暮夜起,如水覆空,花树似雪,照得伊人洁白。

黑木镇客舍,金罗潇洒地靠坐在窗框之上,喝着客舍提供的酒水,望着遥远彼端的月盘。再远方,万水依山渐入心怀,水间云间,风间人间。

“大人,在想什么呢?”季茗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莲子粥,看见若有所思的金罗,便开口问道。

“这座小镇,和潜玉城很不一样。”接着酒劲,金罗有些感慨地回答道。

季茗儿不知所谓地歪了歪头,“是应该这样的呀?”

“但是这两处地方的风景,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有月亮,也有山水。”金罗摇了摇头,他知道季茗儿并不能理解他的心中所想,因为季茗儿还只是一介凡人,而他却是已经活了无数纪元的神王。

两者看待问题的角度,完全不同。

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些水,山水依旧,即便再过几千年,这一切都依然不会改变。

只是尘世不比山水,人间更替,不似山水更替那般千篇一律,世俗人伦此沉彼伏,便是用神力也无法轻易看透。

人间如棋盘,对于金罗来说确实如此。但这并不算十分准确,因为人间之事远比下棋复杂得多,再推再算,算得出过去现在分毫不差,却只能算出未来一个大概。

“明天,就要进入七星山脉了。”

金罗喃喃地说道。

“嗯。”季茗儿轻轻地应了一声,将粥碗递给了金罗,“知道大人你不爱喝小米粥,所以我特意用糯米熬的。”

金罗稍显疑惑,向季茗儿问道:“没吃饱吗,为什么平白无故就熬了粥?”

季茗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露出了充满活力的笑容,“不是啦,我看大人你挺担心明天的,所以给你喝点粥定定心。”

“可笑,我怎么可能会担心。”金罗无语地摇了摇头,“依我看,担心明天的人应该是你吧。”

一语中的。季茗儿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被看穿了呀,有这么明显吗?”

“嗯,很明显。”金罗淡漠地回答道。

季茗儿从金罗手里接回红枣莲子粥,拿起瓢羹喝了一口。

“以前啊,每次遇到让人担心的事情,阿娘都会熬这红枣莲子粥,久而久之,就养成习惯了。”季茗儿突然冷不丁地说道。

“是么。”金罗语气依然淡漠,令人听不出悲喜。

“大人,想变强的话,会死吗?”季茗儿又喝了一口粥,拿瓢羹的手微微颤抖。再看表情,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了。

“十有八九。”金罗诚实地回答道。

“那还有一成机会能活下来,真好。”季茗儿笑答道。

金罗没有回答。

“丫头,既然你想变强,那我提前教你吐纳吧。”良久后,金罗突然提议道。

“吐纳……那是什么?”

“修炼丹道的方法,换句话说,就是仙人修炼的方法。”边说着,金罗边开始脱季茗儿的衣服。

“诶诶诶诶诶诶诶??大大大大大人!你想做什么啊?!”季茗儿全身上下刷地通红,死命挡住了金罗的手。

“反抗也没用,衣服脱掉,然后背过身去在床上坐好!”

不一会儿,季茗儿拘谨而紧张地跪坐在客舍的秀榻之上,罗裙的上半部分已经被褪至腰间,美好的腰肢毫无遮蔽地暴露在金罗的视线下,但后者看着季茗儿的裸背,却毫不动摇。

“没、没事的,没事的……”季茗儿背靠着金罗,双手有些艰难地遮住自己可观的胸脯,不停地出声安抚自己。

“喔,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嘛。”金罗忽然出声,一下便把季茗儿的心理建设给击溃了。

“什什什什什么意思?!”季茗儿红着脸慌乱应道。

“之前你这里有一道伤口,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愈合了,没留下伤疤。”

说着,金罗用手指戳了戳季明儿的后背。

“呀!”季茗儿悲鸣出声。

“呀?”

“是、是大人的药贴效果好……”理解到刚才自己失态了,季茗儿赶忙转移话题道。

“……行了,不逗你了。接下来我教你吐纳法,对于丹道修士来说,吐纳法的掌握是基础中的基础。”金罗稍稍收敛意识,转而正声道。

吐纳法,全名呼吸吐纳法,是一种在东洛神州十分盛行的炼气技法。通过吐纳,丹道修士能够循序渐进地吸收天地万物间的灵气,“夺天地造化为己所用”,说的就是修士通过吐纳提升自己的灵力积蕴。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武者也能够通过吐纳功精进丹田内气,但由于对天地灵气的先天感应不足,因此效果并不算太良好。

“你现在还没有形成紫府,丹田气海也不明朗,所以吐纳法对你没啥用,但提前掌握好这门技法的精髓也不会亏。接下来我演示一遍,你自己好好体会。”

“大人……那个,会很痛苦吗?”季茗儿略显胆怯地问道。

金罗沉吟片刻,道:“不知道,我也是现学现卖。”

“说笑的吧……”季茗儿显得有些哭笑不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屁话!反正要修炼的人又不是我,不管痛不痛苦你都给我好好承受!”轻喝一声,金罗两掌齐推,“啪”地一声打在了季茗儿的后背上,毫无防备的季茗儿被这一下吓得够呛,又发出了一道可爱的惊叫。

而金罗这次再没有被分散注意力,被稀释后的灵气如同云雾般顺着金罗的手臂、季茗儿的玉背缓缓渡入,并循序渐进地染满季茗儿的四肢百骸。

浓厚灵气在季茗儿的身体之内到处乱窜,一丝丝地顺着血管、肌肉游行四访,温养着血肉,洗刷着精魄……

似是察觉到了体内愈发充盈的灵气,季茗儿的神情由起先的慌乱、不知所措渐渐地变作了平静、温和如水。

“试着将体内灵气往丹田处聚集,以精气引导,以灵力推动。”金罗出声提醒道。

“嗯。”

轻应一声,季茗儿随后开始顺着金罗的引导尝试引导灵气。

引导灵气的第一步,是要先用精气画出全身脉络通往丹田的路径,由于灵气在人体内游走时会不停地遭到损耗,所以这一步完成的如何将会直接决定灵气吸收的效率。

季茗儿静心冥想,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灵魂正在体内穿行,一片黑暗之中,有点点明光如同萤火虫那般自在游荡着。季茗儿于是心领神会,心念一动,便将那些明光尽数吸收了进来,而后灵魂继续向前,贪婪地吸收着路途所见的一切光点。

意识之外,金罗则对季茗儿的表现感到十分吃惊,因为他刚才用神力看得清楚,季茗儿压根就没有按照正常的吐纳方法推动灵气进入丹田,而是直接用灵魂体吞噬了灵气中的一切灵力。

“没想到,这小丫头的血脉天赋在筑基之前就能有如此表现。原本我看她只花了短短三个月时间吃吃喝喝,修为就发疯似地飞涨到了炼气十段,还以为是她的体质使然……”金罗自言自语道。

“这样看来,你可能压根就不需要吐纳这种低级技法。”金罗满意地微微一笑,便打算立刻撤功将灵气引出季茗儿体内。

这些灵气是由神力幻化而成的,不能长时间停留在神王化身体外,否则就会失去控制,暴涨为人体所难以一次性吸收的庞大力量。

但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神王到底还是不能料到未来,此回,他误算了季茗儿体内血脉的贪婪程度。

“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

原本还在平稳吸收灵力的精神体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开始疯狂地吞噬起四周可见的一切明亮灵力光点。

季茗儿另一半清醒的意识此时也是察觉到了异象的发生,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受意识控制了,此时那失控了的灵魂体就像一只出柙虎兕,横冲直撞,毫无理智。

但此时她已经无力再夺回灵魂的控制权了。身体之外,季茗儿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滴,皮肤也变得比原先更加殷红,散发出人体所不应当具有的高温。

“啧,居然这种量的灵力就能让‘岐戾之力’发生暴走么?这一步棋实在是走的太臭了!”金罗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开始认真地催动起神力。

神核开始旋转,从其表面渗透出淡金色的神力,缓缓地汇入了季茗儿的体内。

有了神力的介入,季茗儿体内所发生的灵魂暴走几乎是在瞬间便被镇压了下来。那道疯狂的灵魂在面对神力的压迫时很快便显露出了胆怯,而后便被神力控制在了一处极狭小的空间之内,动弹不得。

此时想要将这道灵魂碾碎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金罗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部分灵魂毁坏会对灵魂本体造成不可逆的重大损伤,为了控制陷入暴走的灵魂就将本体一起毁灭,这种行为无疑等同因噎废食。

于是,他决定用另一种方法来对付失控的灵魂体。

“你不是很贪么?不是有瘾么?那我就让你看看,自己的胃口究竟小的有多么可笑!”

语毕,金罗控制着自己的神力,将一段神王的记忆注入了季茗儿的意识之中。

一幅画面从季茗儿的脑海中迅速地闪过。

那幅画面季茗儿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无尽虚空之中,漂浮着一个环带世界。这世界巨大到超乎季茗儿的理解能力,并且全用某种平整且光滑的奇怪材料打造,在环带世界正中央,漂浮着一枚巨大的火红色球体,季茗儿不认识什么恒星,但她看得出来,那是太阳。

那一瞬间,季茗儿眼中的一切光彩同时消失,漆黑的瞳仁里变得空无一物,昏死了过去。

……

为季茗儿盖上被子以后,金罗看着正在香甜酣睡的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为季茗儿所展现的世界,是一个已经被毁灭了的科技世界。远超东洛神州人类想象力极限的画面具有立竿见影的精神冲击力,瞬间便让贪婪无度的灵魂体陷入了自闭状态,乖乖消停了下来。

将杂念抛于脑后,金罗本想继续坐在窗边赏景,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肚子饿了。

不得已,他只好将季茗儿喝剩的红枣莲子粥一口饮下,然后打了个饱嗝。

“嗝~没想到还挺好吃的嘛,这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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