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风很急，也很冷，冷得不像是春天，倒像是深冬，不过现在是初春，倒春寒也很合理。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球——
“我说啊，叫你形容夜晚，怎么就说出这种三岁孩童一样的句子呢。”常玉毫不留情地吐槽道，“要是白天你是不是该说太阳红红的，像小朋友的脸庞啊。”
无衣在一边捂着嘴，虽然没有声音，但能够猜到，她也在笑宋唐。
宋唐伸长脖子，涨红了脸争辩道：“什么嘛，这有什么不好。不是很贴切么，简单易懂切合事实，有什么不好。”
常玉不接话，只是吃吃的笑。三人急急而行，起初是无衣有点害怕，于是大家就提议用故事接龙的方法来转移注意力，由宋唐开头，没想到刚开始就被嘲笑了。
“好啦，下一个到常玉你了。”
三个人其实是以近似于小跑的疾走形式在接近村庄——之所以没有骑马，是因为宋唐不会。不过其实也可以让常玉或者无衣骑马带着宋唐不是吗，但是当时——
无衣脸红红地递过本子。宋唐定睛一看。
“距离太近了，所以不行。”
哦，无衣是害羞的姑娘家，所以比较在意男女授受不亲。那么常玉呢——就当宋唐这么想着地时候，他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常玄宗开始咳嗽，疯狂地咳嗽。
……好啦我知道啦我跑就是了！宋唐边想边翻白眼。
“咦，宋唐快上来呀，不会是没有骑过马所以有点害怕吗？”常玉这会已经骑在马上伸手要拉宋唐了。
“咳咳咳咳咳咳。”
“……呃，常玉啊，是这样的，我们呢，是去搞侦查的，所以呢，动静越小越好。”宋唐开始编，“懂我意思吧。骑马动静太大，万一有什么幕后黑手之类的注意到我们就完了。”
“唔，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常玉点点头。
——真不愧是寒山武馆最好骗的人。宋唐松了一口气，总算给他糊弄过去了。
于是就改为跑去了——不过宋唐体力不咋地，所以还是跑跑停停的。不过据常玉说，营地距离村子也就两三公里的样子。
不过不管是在骑马还是在小跑，让不能说话的无衣玩故事接龙不是在欺负人吗。所以她被予以给宋唐和常玉打分的重任。
“唔，到我了，那我想一会，无衣先给宋唐打分吧。”
薛无衣看向宋唐，甜甜地笑，然后双臂交叉，给了个叉。
“连无衣也觉得不行啊。”宋唐叹气。他忽然扭头向后方看了一眼。
“嘿嘿，小朋友宋唐。”常玉坏笑，“好，到我了！”
“在这月夜之下，有一位可可**的小白兔，她穿着绣着小花的连衣裙……”
“你这不是更加幼儿园的吗你！”宋唐吐槽。
常玉严肃地摇头：“不是哦，我是带宋唐小朋友的阿姨。”
“好啦，无衣打分吧！”常玉兴高采烈地跟无衣说。
“你这不是还没说完么……”宋唐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吐槽马达已经过载了——这才哪到哪，怎么就过载了！宋唐吐槽。
确实没过载，还能自己吐槽自己。
无衣向着常玉比了一个圈，代表讲得很好。
“黑暗啊……太黑暗了……”
“嗯，到了。”常玉指的的是一处离村子两百米左右的一处高坡，这就是他们提前找好的观测位置。
宋唐的五感得到了断断极大的强化，今晚又是白月高挂，万里无云，夜晚对视野的影响削弱到了最小，加之地形居高临下，可以说是完美契合宋唐的一处高坡。
宋唐握住断断，两百米外村庄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自己眼前，原本轻松的心情立刻沉重起来——常玄宗的形容一点没错，到处都是尸体，有的人倒在井边，身边是空空如也的水桶，有的人趴在田地上，锄头还插在田地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扭曲的恐惧、每个人的身体都完好无损。而且据宋唐观察，这些人看起来好像没死多久……
宛如人间地狱。
宋唐突然反应过来一件稍显惊悚的事。
在常馆主的描述里，他当时探查了尸体，还有余温，人都刚死没有多久。可常玄宗到达村庄探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照理说，死亡时间应该是村民结束一天的劳动回家的时候。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告诉宋唐，村民们是在劳作的时候被某种东西杀害。
矛盾的描述……宋唐陷入沉思。
怎么回事？是常馆主在撒谎吗？目的是什么？动机又何在？
维持死者体温是生活在这片荒野上某种怪物的特性吗？如果如此，那为什么常馆主没有提到这种怪物作祟的可能性？
而这一切，和常馆主提到的“圣树”一族埋藏在这片大地某个地方的尸体，又有何关系呢？
宋唐的大脑高速地运转，一个个疑问提出又思考，一个个假设浮现又否决。
缺乏线索，缺乏关键性的线索。
“宋唐，怎么了吗？”持剑立于一旁的常玉见他这幅模样有些担心，“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妙呢。”
宋唐这才注意到，自己握住断断的手，已经满是汗水了。
“嗯……”宋唐勉强回应，由站立改为半蹲，一边的无衣掏出手帕，轻轻地为宋唐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多谢。”
宋唐心情沉重，说不出什么话来。
在这里也看不出什么更多的东西了。宋唐思忖，不如去村子附近一观详细。
但是这样有危险，杀害村民的凶手并没有显现踪迹，也许远去了，也许还在附近徘徊。
不过要论危险……留在这里似乎也不安全。
宋唐注意到，他的脚边，有一只麻雀的尸体，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说，”宋唐沉着地开口，“你们先回去吧。”
“哈？你在说什么呀宋唐。”常玉奇怪，一边的无衣也疑惑地看着宋唐。
宋唐本来想站起身来留给她俩一个帅气的背影，但没想到他腿蹲麻了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了。
“咳咳。”宋唐尴尬地咳嗽两声接着说，“我接下来要去村子里看看，有相当程度的危险，所以你们还是先……”
“宋唐啊，你这是在说什么歪话！”常玉有点生气的样子，她拍拍自己的剑鞘，“我和薛师妹，是来保护你的。”
薛无衣在一边闷闷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开心。
“而且你刚刚和我阿爹说的话都忘记了吗？还是说那只是临时编出来用来糊弄我阿爹的谎话，实际上你也和我阿爹一样，也只把我当一个孩子。”
宋唐轻轻地摇头。
“你说的对，常玉……我错了。既然一起出来执行侦查任务了，那我们就是队友了。”宋唐学着常玉的样子也拍拍自己的钝剑，“好，那么共进退，同生死。”
薛无衣也拍拍剑鞘，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好！那么阿玉侦查小队！出发！”常玉满意地喊，然后话锋一转，“说起来，为什么要去村子里，有什么疑点吗？”
宋唐看了一眼脚边鸟的尸体。
“时间不多了，边走边说吧，只是去看一眼，印证一下心中的疑惑。”
三人不作停留，向着村子的方向急急而去，事实上也只有两百米距离，不消一会便到了。
“常玉，我问个问题。”宋唐用手探了一下一具尸体的鼻息，又摸摸额头。
无呼吸，有温度，不到人体常温。
这时候宋唐又发现一处细节，尸体部分地方已经有了微微的肿胀，而且尸体所散发出来的气味也不似一般尸臭味。
像是……某种东西发酵时产生的气味又混杂尸臭味 一样。
“荒野上……有什么寄生类型的怪物吗？寄生在人或动物的身体里。”
常玉歪着脑袋想了想，遗憾地摇摇头：“不知道诶……荒野上的妖兽怪物太多了，我只认识一些常见的种类。”
这时候无衣戳戳宋唐的胳膊，把小本本递过来。
“措萨萝，春天的时候会爆开母体来传播种子，寄生在小型的动物身上，再从被寄生的小型动物的尸体出长出新的个体。我的印象中只有这种植物符合你的要求。不过寄生也只是这种植物传播种子的方式之一而已，种子落到土里也会生根发芽的。”
宋唐点点头，转而询问无衣。
“它的种子是怎么进入动物身体的？”
“眼耳口鼻都有可能。”无衣写。
“种子害死宿主的时间呢？”
“小型动物类似于兔子、刺猬一类大概要一到两个月。 ”
宋唐来回走动仔细观察，有的尸体肿胀的地方集中在面部，而有些尸体肿胀的部位没有在脸上，那肿胀较为中心的地方会有一个小洞，被墨绿色的浓浆堵住。
而宋唐现在就站在这么一具尸体前。他随手捡了根树枝，挑开肿胀的部分，墨绿色的浓浆中间，埋着一颗像针一样的种子，似乎已经扎了根。
“怎么会这么大……？”无衣写，“一般来说只有十分之一大小才对。”
“而且发育速度也超过常规了是吧。”宋唐站起身来四处看看，“还要接着向村内去看看吗，也许能解开这些东西超出常规的原因。”
“好。”常玉答应，无衣也点点头。
宋唐联想到那个荒野上的“传闻”，心里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