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阵雨〉

〈原霍恩瓦特国 林德拉市 原私立黄金高校校内〉

嘀嗒——

嘀嗒——

清冷的雨点落在了少女的面颊上。

冷风吹拂，五月的阴雨天会让行人不自禁地裹起衣裳。

黑白交织的云层、气氛让人感到压抑。但这里并没有下着红色的雨，相对于其它地区来说已经是天堂了。

【嗯……】

少女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但视野却如被蒙上了一层雾一样模糊不清。

（好暖和……这里……发生了什么……我……）

砰！

少女倚靠着墙壁打算站起来，但是当身体一发力、少女便像一根折断的支柱一样失去平衡而倒下。

（怎么回事……？）

少女再一次尝试站起来，结果却仍旧那样，失去了重心之后倒下，发出了“砰”的声响。

【为什么……站不起——咦？我的……腿……手……胳、胳膊呢！？】

少女陷入了惊恐之中，大脑仔细地搜索着过往的记忆，可没有任何一条有应对失去手脚后站起来的方法。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开始尖叫，加上模糊的视野，对一切的未知阻碍着少女的大脑对现状的处理。

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站起来，但全部失败。

一次又一次地倒下，却被恐惧驱使着而拼命想要爬起。

这并不是越挫越勇，而是——懦弱……没错，对未知的怯懦，以及对未来的怯懦。

只要还有一天心为人类，这种情绪便会一直困扰着所有人。

——当然，这也只是对于“人类”来讲而已。

啪叽——

少女再一次摔倒，不过这回相比上次有所不同，迎接少女的不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一坨有着粘稠触感的、冰冷的甚至还散发着异味的物体。

但是，对于现在的少女而言，这却是——

【……好……好香……】

——是香味。

她将鼻子凑近闻了闻，再次加深了印象。

随后，出于对这股香味的渴求，以及空空如也的胃袋，少女不自觉地对着那坨物体伸出了舌头。

嘶溜——

（唔……怎么说呢，平淡无奇？）

少女失望地缩了回去，这也令她陷入了另外的沉思之中。

（我记得，刚刚好像还在演讲……然后……有怪物闯了进来……天花板也——啊！白羽、白羽怎么样了！？）

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拼命地寻找些什么，但是刚想站起来便又一次失去了平衡。

明白了已经失去重要之物，少女开始默默地啜泣起来——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终于醒了，没想到居然正好赶上。】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少女不自觉地将头转向声音的来源。

【这个声音……】

【好久不见了呢，白凤姐姐，差不多也快一年了呢……啊，姐姐现在应该什么都看不见吧？】

白凤循着声音看过去，但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模糊的、硕大的身躯轮廓。

【白、白羽？是白羽吗！太好了……不过，白羽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大了？还有，一年没见是怎么回事？】

【不对，这不是我，是“大长者”！我才不胖呢！】

【大………长者？】

【唉，看来还有好多要讲的事情啊……总之，姐姐你先把那个吃了吧。】

扑通！

自称为白羽的“巨人”从残缺楼层的一角一跃而下，巨大的体重引起了强烈的震动。

紧接着白羽迅速地冲刺到了白凤面前，粗暴地把白凤的头揪了起来、扔进了刚才的那坨物体里。

【喂！“大长者”，温柔一点啦！她可是我的姐姐！】

【唔唔……！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啦，具体的一会儿再解释，姐姐就先把这坨腐……美食吃掉吧！把它想象成咖喱饭就行啦！】

【唔……】

白凤十分信任自己的妹妹，于是便不假思索地大快朵颐起来。

（就算它不是我的妹妹……现在也只能吃了。）

白凤闭上眼睛，尽可能地将嘴里不适的触感想象成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咖喱饭。

（唔……果然没有味道呢，明明闻起来那么鲜美，真是怪事……）

进食持续了五分钟。进食期间，白凤也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像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四肢也逐渐产生了知觉，视野也变得明亮起来。

最终，在啃食完毕后，白凤的头从那坨物体里拔了出来。睁开双眼、定睛一看——那是一坨早已腐烂的尸体，大量的绿色的蛆虫在腐肉里钻行着。

【唔！唔呕……】

瞬间涌上来的呕吐感险些让白凤把刚刚吃进去的腐肉吐出来，但是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不行……一定得慎重……如果激怒了对方——）

【呼，看来应该是恢复了。】

然而，正当白凤抬起头，白羽……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5米多高的、类似于丧尸一样的怪物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凤。

【这到底是……啊！这个大家伙是什么啊！？】

而随着白凤的视线向上移动，一个熟悉的身影翘坐在怪物的肩头，笑盈盈地看着满脸惊愕的白凤。

【这就是刚刚说的“大长者”哦！它可是A级感染体，相当强大的……呃……说这些姐姐应该也听不懂吧？】

【白、白羽……？真的是你！？】

【唔嗯，必须得从这里开始解释嘛……】

白羽有些困扰地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正在整理思路。

而白凤则是坐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白羽的回答。

【嗯……大概就是，姐姐你睡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也发生了很多事。百闻不如一见，姐姐你还是亲眼看看外面的情况——“大长者”，让姐姐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白凤坐在破碎的礼堂里，看不清外面的场景。于是白羽操控着怪物，将白凤捧了起来。

【这个怪物……它会听你指挥？】

【嘿嘿～这个就一会解释吧。】

怪物将白凤缓缓地举过头顶，刚好穿过了礼堂那支离破碎的天花板。白凤也得以一窥如今世界的现状——

——毫无生机。准确来说是曾经有过生机。

每天上下学都会经过的熟悉的街道上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车辆、横七竖八地躺在街上；一些不能被称之为“人”的人形生物游荡在城市内的各个角落；道路两侧的绿植也都枯萎凋零。

世界很安静。下雨天尤为纷乱的鸣笛声消失无踪，就连这隐隐约约的雷声也都如背景音一样凸显着这座城市的死寂。

世界很嘈杂。在属于城市的杂音彻底消失后，雨滴声就显得格外明显——还有面前这只怪物沉重的呼吸声。

（咦？和平大厦去哪了……？那不是这座城市里最高的高楼吗？）

白凤看着远处，原本应该矗立着一幢高楼的位置却空空如也，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所以……世界毁灭了？】

白凤整理好了思绪。她发现即便面对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自己的内心却是空前的冷静。

【也可以这样说……不过不是很彻底而已。】

【也就是说还有生还的人？】

【是的。不过很遗憾，姐姐现在大概率是没办法和这些人和平相处了。】

【……】

白凤陷入了沉默。

的确，事到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太超乎常理。

自己的妹妹可以操控怪物，自己吃掉腐肉就可以恢复伤口。因此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变了，要么是——白凤和白羽才是人群当中的异类。

不……现在二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看样子应该是理解了，果然，姐姐反应很快呢。】

【嗯……可我还有一点没搞懂——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毁灭？】

【谁知道呢？】

白羽用看似一无所知的态度耸了耸肩。

【总而言之，这只怪物就是如今的世界里诞生的产物。这种怪物在如今的世界遍地都是……嘛，也不能这样说，“大长者”作为A级感染体还是很少见的啦。】

名为“大长者”的人形怪物张开了嘴，吐出了云雾一般的水汽，低沉的声音从它的声带传出，像是低吼、又像是叹息。

【这种长得像丧尸一样的怪物……现在的人们都称之为“感染体”。它们可不像丧尸电影里演的一样孱弱，感染体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大型种群，强弱差距非常大。“大长者”虽然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但还有很多更强大的感染体存在。】

白凤低头看着将自己托在掌心的巨大感染体：肌肤看似腐烂不堪，但却异常坚硬；粗壮的手臂看上去就像大猩猩一样充满力量；各种关节、骨头的结构都发生了变异，变得更加粗犷有力，肘关节和膝关节甚至因为过于巨大而突破了皮肤的限制、暴露在外。

这是远超人类所能到达的极限，白凤甚至能隐约感受到掌心中传来了磅礴的能量。

（这么壮硕的体格……居然还不是最强的？）

【嘛，也不用那么悲观啦！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们和感染体之间的关系……有一点微妙呢。】

说到这里，白羽的眼中散发出异样的光芒，神秘但又深邃。

【“微妙”，是指像你一样能够操控它们吗？】

【呜哇！明明才刚睡醒，脑子转得也太快了吧？】

【哈哈……不知怎地，总感觉现在心情很平静……而且，明明母亲的安危也暂且不明……】

说着，白凤低下了头。

她突然发现自己貌似没有眼泪可流，无论如何去回想自己的亲人、内心也毫无波动。

【不用那么伤心啦，而且，母亲还没有死哦！】

白羽从大长者肩头跳了下来，搀扶着白凤缓缓站起来。

【没有死……？】

【嗯，倒不如说还被保护了起来呢。之前我偷偷调取了军方的保护名单，母亲她也在其中，放心啦。】

白羽对“大长者”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大长者”单膝跪地，仿佛在表示恭敬。事实上它也的确是在表示尊崇。

白羽踮起脚尖，拉住了白凤的手，将她从“大长者”的掌心拉到了它的肩头。

【怎么样？亲身感受到我们的不合理、姐姐你有什么感想？】

【啊？啊哈哈，很、很震撼……】

白凤尴尬地笑了笑。虽说她正在不停地梳理现状，但仍旧没什么实感。

【没错，我们拥有的能力非常特殊，据我所知、全世界也就只有咱们两人有着“母体”的潜质哦。】

【母体……欸……？等等，母、母体？呃……据我所知这好像是母亲的意思吧？】

白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确认过没有变化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只是说有“潜质”而已，不用担心啦。】

【那……那有“母体”的潜质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嘛……好处就是我们现在的身体能够以超过普通人千万倍的速度吸收营养、修补伤口，甚至连无机物都可以被身体分解……这就是控制了病毒的……】

说到这里，白羽低下头，有些伤感地看着地面。但是很快便恢复过来，因为她不想让白凤看到这一幕。

【我、我会把关于这个的信息全部告诉姐姐你。姐姐沉睡的这段时间里、我为了查明真相、和大长者一同在世界各地旅游，虽然一共也没去多少地方啦……期间我们途经加柯拉州，和一个有智慧的感染体对话，没错，那就是龙——一头由各种感染体以及一头核心感染体组成的超巨大龙形感染体。】

（龙……听起来就像是幻想生物呢。）

【通过交涉、那家伙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其一就是，我和姐姐都有着异样的力量——可以操控感染体。】

白羽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姐姐你的力量和我有着天壤之别，甚至全世界的感染体都能感受你的存在，如果非要形容，如果我是公主的话、姐姐就是女王；如果我是部队队长、姐姐就是指挥官和司令塔一样的存在。】

【……呃，这样啊……也就是说我可以随意操控感染体吗？】

【不不不，没有那么简单哦！现在、这个世界的所有区域都被军方赋予了“感染度”这一概念。我和姐姐目前只能操控低感染度、缺乏思考和行动力的感染体，而高感染度地区的感染体则暂时无法操控……听上去是很复杂啦……】

【嗯……总之，你说“暂时”的意思应该是、还有可能操纵那些感染体？】

【是的，我一开始也只是可以操纵最低级的G级感染体2头左右而已，但是现在能力已经强化到了可以一次性对E级感染体8头下命令了呢！至于大长者的话是自愿跟随我的，省了不少事呢～】

（G级？E级？应该是政府定制的危险级别一类的吧。至于白羽口中的“大长者”……我记得是A级来着。）

被白凤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白羽反而感到有些不自在。

【不过嘛，想要变成我这么强——只有不断捕食感染体一途哦。】

【“捕食”……是字面意思？】

【对，字面意思。姐姐应该也能感觉到吧，自己在吃完那摊腐肉后重焕活力的感觉。】

白凤浑身一激灵。想起刚才的那摊如同污泥一般的腐肉，指尖就开始不自然地颤抖起来。

【那、那不变强不就行了吗？比如说……嗯，协助人……人类剿灭感染体，和人类携手共进……什么的？】

【太天真了！姐姐你根本不明白现在的局势！病毒爆发之后、人类里出现了一批被称作“黑星”的家伙。他们的诞生是一个偶然——病毒并没有将他们转化，反而令他们拥有了感染体那恐怖的力量、同时还保有了人类的意识。】

【这么说来，我们不也一样吗？拥有人类的意识、感染体的力量和……啊！】

白凤恍然大悟似的张大了嘴。

【嗯，姐姐应该反应过来了吧？没错，这便是其三——我和姐姐、和黑星是有天壤之别的。他们的意识虽然没有被完全侵蚀、但是欲望却因为病毒的原因加强了许多。姐姐你吃那坨腐肉、并没有尝出味道也正是大脑没有被欲望吞噬的证明。】

（欲望……味觉么？的确，虽然闻起来是很香，但是并没有继续吃下去的欲望……）

【现在黑星因为作恶多端而被全体幸存者敌视着，也正是因为他们、我和姐姐都没有办法融入进人群中。不过即便融入进去、也有可能会被当成实验体进行活体解剖……】

白羽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额头上浮现出了不自然的黑线，双手环抱住肢体、绘声绘色地说道。

【……当然，我们和黑星的差别也不止如此，我们还——】

——轰隆！

一声震雷似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大地也随之产生强烈的震动。

随后，烟尘弥漫，远方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接连倒塌，仿佛有一只凶恶的怪兽在横行霸道一样。

（之前听到的雷声……难道根本就不是雷声？）

白凤突然反应过来，先前隐约能听到的“雷声”，现在已经无比接近了。

（咬得可真死……一群蠢货，竟敢打扰我和姐姐的相遇。）

白羽挥了挥手，命令大长者把白凤放下。

【发、发生什么了！？】

【抱歉，姐姐。本来还打算一起悠闲地散散步的……看来是不能如愿了。】

白羽原本在脑内构思出的、二人在满目疮痍的城市间一边悠然漫步一边谈笑风生的想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白羽的气场突变，露出了曾经从未有过的凶恶表情，浓烈的杀气也从她的身上不断涌出。

“大长者”似乎也进入了备战状态，全身的肌肉异常地隆起，骨骼也开始扩大，身高也从5米瞬间拉高到了8米。

【白、白羽？】

【是“白星”的追兵……姐姐，一定一定要记住，我们的立场很微妙——黑与白都是我们的敌人。】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有“大长者”在，那些家伙不是我的对手……姐姐你快离开这里吧，我没办法一边保护姐姐一边战斗。】

看着眼前的白羽，曾经那个无比依赖自己的妹妹，如今的背影却可靠得不像再像是那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孩子。

【好、好，我知道了，一定要小心啊！】

【嗯，放心吧姐姐，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所以不用太挂念我……啊，对了，乌鸦！】

白羽朝向天空呼喊了一声，一个形似鸟类的黑影随即俯冲而下，在和白羽相撞的前一秒停下。

那是一只外貌像乌鸦的鸟，只不过它的头已经腐坏了大半，露出了白花花的头盖骨。

【乌鸦。】

【嘎！在！我在！】

【呜哇！说、说话了！】

被开口说话的乌鸦吓了一跳，白凤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落在白羽手心的这只乌鸦。

【乌鸦，现在你就跟着姐姐走吧，应该也能帮上姐姐什么吧。】

【可是，嘎！您怎么办？嘎！】

【不用操心我，从现在开始，姐姐就是你的主人。】

【嘎！明白！】

二者很默契地达成了一致。乌鸦飞离了白羽手心，转眼间便站在了白凤的肩头。

【嘎！还请、多多指教！嘎！】

【啊……啊，好……真可靠呢……】

白凤依旧有些惊魂未定，就像是看恐怖片一样，眼前的这只乌鸦的头仿佛稍有晃动、头盖骨就会像锅盖一样滑落。

更何况它还操使着一口流畅的人类语言。

【那我走了，姐姐！记住，千万不要暴露身份！】

白凤用不安的眼神目送着白羽远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你也很可靠啊。那就交给你了，我的妹妹……】

低沉地自言自语了几句后，白凤同时也扭头朝着白羽相反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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