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唐。”常玄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这边,“文秋山不管怎么说都说我的弟子,是我们寒山武馆的二师兄。”

宋唐恭恭敬敬报手行礼。

“宋唐听凭处罚。”

“宋唐你终究不是我们武馆的人,殴打我们武馆的弟子……唉。”常玄宗其实相当为难。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文秋山这孩子讲理讲不通的时候就该教训一顿,他没有注意到,常玉太心软,到了最后反倒被不是武馆的宋唐来代替他们把文秋山揍了一顿。

于理,文秋山的言行失当要怪到他这个做师傅的头上,怪不了宋唐出手教训;于情,宋唐毕竟不是武馆弟子,在众多弟子眼里就只是一个半路救来的食客把武馆的二师兄给揍了,不予以惩戒也不足以服众,难免让人心寒。

照理说他应该把宋唐赶出车队,这样做还勉强称得上是权衡之后的合理选择。但在这片荒野上,野兽妖人横行,山贼强盗肆掠,一个人落单,那基本上与死无异。

宋唐心里也清楚常玄宗的纠结,常玄宗待他不薄,他也不愿意让对方为难,说到底人是自己揍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天经地义。

“常馆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受和文秋山同样的杖罚,再离开马车队伍。”宋唐昂首挺胸,不像领罚的倒像施罚的。

“不行!宋唐你傻呀!这样会死的!”常玉拉住常玄宗的胳膊撒娇,“阿爹……”

常玄宗不看常玉,心里暗叹,不是阿爹不愿意放过宋唐,实在是这件事完全是两难啊!

“唉,杖罚可免,驱逐……”

两难之际,没想到打破僵局的竟然是文秋山。

这小子拾起自己大剑,强压住怒气低头对常玄宗说:“师傅,弟子技不如人,给您丢脸了,不过弟子希望能够把宋唐留在队伍里。”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台阶下,常玄宗也没有欣喜的意思,文秋山这小子放什么屁他都知道。

“你是何意?”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用自己的剑亲自讨回来!”

果然。常玄宗摇摇头,治标不治本啊……明明这臭小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自己一直以为他只是脾性过于浮躁,本质不是什么坏人,但居然这样辱骂师弟,料想薛无衣这孩子平日也没少受……唉。是自己疏忽了。

“你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常玄宗厉声,“再加五棍!”

“弟子没错!”文秋山嘴硬,“就算师傅您把我打死,我也没错!”

“你、你,你这混小子!”一向冷静的常玄宗也忍不住了,这小子怎么就那么倔呢!

“常馆主,”武昌元摇着折扇慢慢走了出来,“在下倒觉得,文秋山也是性情中人,刚刚比斗的时候,弃剑用拳,也留有回转的余地。”

“昌元兄有何高见。”常玄宗点头。

“眼下霸凌同门一事也只是我们的推测,并无实际上的证据。依在下之见,不如把薛姑娘请来当面对峙,搞清楚事件真相。如何?”

“有理。”常玄宗点头,“如果薛无衣说她被文秋山欺负了,那便狠狠地罚文秋山,如果薛无衣没有被欺负,那就收回对文秋山的惩罚。”

其实这句话也有这么一层暗意,如果薛无衣被文秋山欺负,这事儿让大家都知道,那么在众弟子面前宋唐打文秋山也多了几分道理,诸位弟子对这件事的看法就会改观。万一薛无衣没被欺负,那文秋山也说过他的仇他自己报,常玄宗也不必再处罚宋唐。

武昌元这一手看似是为文秋山说话,实际上却是和常玄宗配合,把宋唐从这件事里给摘了出来。

宋唐眉头一皱,也察觉到了这件事。再往前追朔,这件事并不管武昌元的事,他之所以会站出来搞这么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都是因为他之前和宋唐言语之间达成的交易。

一饮一啄,岂非前定。

很快大家就把留在货仓马车的薛师妹带来了,薛无衣看起来很不适应这种场面,他看见文秋山之后,默默地站到了宋唐的身后。

“你别在那里装可怜!你这个卑鄙小人!”文秋山见到薛无衣便气不打一处来,“我欺负过你吗!你跟大家说呀!你个哑巴!”

薛无衣双手缩在袖子里,肩膀稍微有点发抖。宋唐默默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薛姑娘,没事的,大家都在这里,有什么你就写下来,大家都看着呢。”

薛无衣低着头,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草草地写下“文师兄没有欺负我”几个字,然后便逃也似得离开这里。

宋唐叹了口气,如果自己都不愿意反抗欺负,那自己这样为人出头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哈哈哈哈,我就说吧!”文秋山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根本没有欺负过她,她只是一个心里阴暗的小人!师傅我不必受罚!”

常玄宗面色阴沉不说话,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宋唐心情复杂,也不打算吃晚饭了,转身想回货仓。

“宋唐。”常玉一脸疲惫地喊住他,“陪我走走好不好……”

“好啊。”宋唐内心暗叹一口气。于是两人离开营地,慢慢围绕着小土包转圈。

夜晚才刚刚来临,皓月当空,月明星稀,荒境正值三月春始之际,夜晚的风儿稍显寒冷,但迎面吹来时会有一种宁静的悸动。

花香和草木清新的气味也令人心旷神怡

“春天了。”常玉的白发在明亮的月光下熠熠生辉,“荒境的冬天是很残酷的,寒冷、饥饿还有瘟疫在蔓延,总会死掉很多很多的人。文秋山和薛师妹的妈妈也是在某一个冬天死掉的。我们武馆把他俩捡回来的时候,他俩才都四五岁。那时候我也才六七岁的样子。”

“他们……是一家人?”宋唐疑惑,“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嗯,不过……薛师妹也是被文家收养的孩子就是了。”常玉说,“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只不过从小关系就不是很好的样子。”

“唉……”宋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算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常玉笑笑,“你们的世界春天是怎样的?也像这样美好吗?”

“那是当然。”宋唐微微一笑,“春日温暖令人沉醉,夏日正是活力的季节,秋天爽朗,就连冬天,也是美好而安宁的。雪花飘起来的时候,只会让人感觉到纯洁。”

“真好呢。”常玉羡慕,又狡黠地看着宋唐,“唉,宋唐,我能不能问一件稍微有点在意的事情啊。”

“当然可以。”宋唐不知道她在卖什么关子。

“你……为什么那么痛恨霸凌啊?”常玉又怕宋唐生气,赶紧补上一句,“别生气哦,如果不想回答的话就不要回答好了。”

“那你还问。”宋唐笑道,“没事啦。我……并不是受欺负的人。”

“唉?!宋唐你也会去霸凌别人吗!”常玉惊讶。

“当然不是啦!你在想啥啦。”宋唐无语,“我……我扮演的角色和今天一样。不是欺负别人的也不是受欺负的,而是去报复的人。”

“你是为了薛师弟出头……”

“呵,真的是这样吗?”宋唐反问,“我只不过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上去揍了自己想揍的人——而且丢脸的是,对方还留手了。”

“就像很多年前我发现我的妹妹被她们宿舍的女生霸凌了一样。”宋唐看向星空,缓缓诉说,“在我的故乡,像我们这样符术师是理应不存在的人,我们的某些行为在一般人眼里就是装神弄鬼。也许与装神弄鬼无关,只是与众不同的话就会被排挤。排挤到了最后就是霸凌。”

“我发现妹妹被欺负的时候是那段时间她每周天回家的时候总会唯唯诺诺地找我要钱给学校缴费。要知道师傅死后,就只剩我和妹妹相依为命,家计也只是靠我打工来维持。我去找学校老师问了一下钱到底是交在了那些方面之后,才知道没有这回事。”

“她们宿舍的女生会剪她的衣服,把水泼在她床上,把她关在厕所里不让上课,还勒令她每周带钱上交。”

“啊……”

“我知道这件事之后,一家一家登门拜访了。”宋唐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呃……你去跟她们的父母谈了一下?”

“没,我把她们家父母都胖揍了一顿。不过那几个女生我没揍,她们没打我的妹妹。剪我妹妹衣服我就把她们一柜子衣服剪了,泼我妹妹水就淹了她们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爽。”常玉噗嗤一笑,“那关厕所呢?你也关她们了?”

宋唐幽幽地看了常玉一眼。

“有点恶心,你别问了。”

“……”

“这样不是就猜到了吗!”常玉感觉有点难受,还好没吃晚饭。

“嘿嘿。吓你的啦,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那样。”宋唐坏笑,随后正色,“所以说,我只是单纯的在报复,并不是想让她们改过自新。”

“也许你这样也会有效果?”

“也许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感觉……很复杂呢。”常玉歪头。

“是啊,做人本来就是很难很复杂的事。”宋唐感慨。

“但我想活得简单一点。”

常玉在皎洁的月光下嫣然一笑,白发映着月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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