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赤红的光芒开始消散,现实如阳光下的泡沫一样炸开,支离破碎,隐藏在真实面具下的黑暗与荒芜逐渐显现。

剧烈的眩晕和痛苦中,陆以北感觉自己身体逐渐冰凉,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漆黑寒潭中,不断地下坠。

在寒潭汹涌的暗流侵袭下,有什么东西在从他体内剥离,或者说,将他抛弃。

他沉向了更深的地方,然后他感觉有很多模糊而扭曲的身影朝着他靠了过来,带着或好奇关切、或贪婪急切、或阴沉冰冷的气息,然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它们飞快地四散逃离。

“你就快要死了。”有一个声音如是对他说,听上去像是一个少女。

听见那个声音,陆以北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情绪变得急切起来。

“就快要……那是还没有死透的意思吗?那我觉得,我其实还可以抢救一下!”

“没救了,灵魂已经枯竭了。”那个声音冷漠道。

“可我还不想死啊,不,我不能死!我还……”

“呵!为什么不能死?每个人都能死!”那个声音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鄙夷,“总有人自以为是的认为,世界没了他就不能运转了,但其实都一样,没了他们,明天依旧是美好的一天。”

“人类的生命是有极限的,见识过越多的生死,越能认识到这一点,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注定的。”

“那我不做人了可不可以?!只要能活着!”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应该是个啥大佬吧?那你救救我好不好,出卖灵魂什么的我都能接受,只要不出卖贞操,因为我还没交过女朋友,我想留把第一次留给真爱。”

“真的,我挺想活着的,给个机会吧大佬!”

“……”那个声音沉默了几秒钟,仿佛是在为陆以北的厚脸皮而汗颜。

正常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之后,不是应该惊慌失措,哭喊求饶吗?怎么到了他这儿竟然还讨价还价起来了!?

好烦啊!本来是来给他指条不那么明朗的路的,现在突然不想救他了怎么办?

“实在不行,贞操也可以给你,之后咱们再尝试交往一下,先上车后补票嘛!”

“闭嘴!滚!”那个神秘的声音咆哮道。

下一刻,陆以北就被光芒吞没了,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拖拽着他的身体一样,他感觉自己迅速的上浮,穿过了“漆黑的寒潭”,破开水面,回归了现实。

“吞下魔女之卵,你就能活。”

似幻觉一般,虚无缥缈的声音钻进陆以北的耳中,他突然就惊醒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伴随着胸口起伏,夹杂着内脏碎屑的血浆,从他胸口血肉模糊的巨大贯穿伤喷薄而出。

他艰难的站起身来,看向前方那枚不时闪烁着赤色光芒的古怪石卵。

“快!你只有一分钟时间,它们要来了!”

神秘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陆以北愣了愣,它们?是那些头发吗?

下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那视线仿佛来自黑暗的阴影,来自遥远的天穹,来自目之所及的每一寸空间之后,带着浓烈的恶意,激起源自灵魂深处的压抑和颤栗。

陆以北一瞬间就意识到,“它们”是比头发可怕得多的东西,来不及多想,他一咬牙,脚步踉跄的朝着不远处的石卵走去。

不能被“它们”抓住!

我不想死!

为了活着,我……

“我™不做人啦!”

陆以北用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呐喊,一把抓起魔女之卵,慌乱地塞进了嘴里。

下一刻,他的眼前便化作了一片汹涌翻腾的血海,血海之中有无数人形的轮廓浮现,伸出指爪锋利的手臂,怨毒的撕扯着他的身体。

被那些鲜血凝聚的手掌划过,他的身体迅速枯萎溃烂,肌肤剥落,血肉腐败,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具白骨,一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一双布满痛苦和血丝的眼。

紧跟着,就连骨骼,也在一声脆响中崩溃了。

魔女之卵悬浮在他的心脏之前,转瞬间裂解开来,化作一根根手指大小的血红岩针,每一根岩针的末端都雕刻着一具女性的面庞。

其上迸发出血色的光芒,弥漫着强烈的负面力量情绪,愤怒、暴戾、悲伤、猜忌……

岩针从不同地方位刺进了他的心脏,躁动不安地震颤着,仿佛要将他的心脏搅碎一样。

肉体毁灭的痛苦,让陆以北的意识几乎崩溃,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瞬,他仿佛听见了一个古老的声音在耳边喃呢。

“有钟山者。有女子衣青衣,所见之处大旱,赤地千里……”

啥意思啊?能不能说人话啊!我听不懂啊!陆以北想。

下一刻,他的双眼燃烧了起来,迸发出一股炽烈蛮横地力量,冲向了魔女之卵。

两股力量厮杀碰撞,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高频尖啸,在相互征伐的过程中,属于魔女之卵的猩红能量,逐渐落于下风,但却没有被泯灭,而是在蛰伏起来,跟那股炽烈蛮横地力量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裂解开的魔女之卵再次凝聚,化为了半枚卵的形状,另一半则已经跟他的心脏融为一体,表面岩石般的沟壑中,有火光流淌。

沉寂了几秒。

很快,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发出阵阵雷鸣一般的沉重声响。

伴随着跳动,有熔浆一般的液体从心脏中喷薄出来,瞬间点燃了四周翻腾的血海,在火焰的煅烧下,血液凝聚成耀眼的细线,在空中勾勒出繁复的轮廓,凝聚成人形,最红重新生长出了血与肉。

……

地下锅炉房中。

一名身无片缕的娇小少女,蜷缩着身体,仿佛母胎中的婴儿一样,悬浮在半空中。

雪白的肌肤下有火光时隐时现,纤细娇弱的肢体仿佛蕴含着可怕的力量,火红的长发从光华的背脊垂下,无风自动地轻轻飘荡着。

一团黑影从虚无中涌现,围绕着她飘荡了一阵,仿佛幻觉一样,飘来了一声叹息,黑影消散了。

少女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自一片浑浑噩噩中苏醒,睁开了眼。

刹那间,像是什么恶兽苏醒了一般,恐怖的灵能波动骤然从娇小的身躯内扩散,涌向四面八方。

长发垂下,发梢一接触到地面,骇人地高温瞬间路面上积攒的血液蒸发干涸,一缕缕丝线似的白烟从混凝土的缝隙中飘散出来。

“咕咚——咕咚——!”

蒸汽锅炉里贮藏的水沸腾了起来,猛烈撞击着金属外壳,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头被激活了,喷薄出的水,还没来得及洒下,就瞬间气化。

黑暗中,乌黑浓密的长发四处逃窜着,但它们逃窜的速度远没有高温蔓延的速度快,转瞬间就被点燃了,弥漫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一时间,地下锅炉房的各个角落火光四起。

……

黑发仓皇逃离。

被禁锢在黑发中的男子在高温侵袭之下,突然就苏醒了,睁开眼,目光中闪过凶狠怨毒的光芒。

他跪倒在地上,咬牙切齿的低吼着。

“该死的兔子,此仇不报,我……”

话还没说完,一股炽烈蛮狠的灵能波动袭来,他瞬间感觉自己体内的灵能仿佛都要被同化,跟着燃烧起来似的,不禁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这种灵能波动……”

男子完全蒙了,一时间竟忘记了逃离。

兔先生的魔女之卵是在他的一手帮助下找到的,他很清楚那枚魔女之卵中沉睡着的是怎样的力量。

即便是兔先生此刻已经成功,她所散发的,也应该是血腥、阴冷、残暴的灵能波动,并且强度也不会这么高!

可是……

这股仿佛火山喷发一样,带着毁灭气息的灼热灵能波动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在我被禁锢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别的怪谈,把那只该死的兔子干掉了?

这是被黑吃黑吃黑吃黑了吗?

还不待男子想明白,兔先生在进行进阶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才引发了这样的异变,他身边的头发突然发生了爆炸,蕴含着灵能的火焰冲击在他的身躯上瞬间留下一片焦黑。

身体上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回过神来,立刻转身逃离。

身后,猛烈地爆炸声四起,隐约间一阵少女的狂笑声传来,明明笑声空灵悦耳,仿佛一首歌谣,男子听在耳中却觉得心里一阵发毛。

“哈哈哈——!烧吧,烧吧!就让大火烧尽这一切!”

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不管了,还是快跑吧!

火势在身后蔓延着,惊惧交加之下,男子直接舍弃了身躯,让体内的蝉群飞了出来,四散飞舞,寻找着任何一个能够离开此地的通道和空隙。

……

几分钟后。

距离花语阳光度假酒店不远处。

一个污水井的井盖上,三五只浑身滚烫的蝉从井盖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它们那绿豆大小的复眼中倒映出熊熊燃烧的度假酒店,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身子颤了一下,然后一刻也不再停留,伴着一阵嘶沙的蝉鸣,振翅而起,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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