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鹭回过头去，与身后的风里希说道：“既然来了，便进去看看吧。”
“好。”风里希没有迟疑。
最后一个脚印迈过浅浅的薄雾，当九鹭与风里希彻底踏入其中时，才恍然大悟……
这座孤岛之内，连一丝活物的气息也没有……
放眼望去唯有一片荒凉孤寂，一些背风处偶尔能看到住民生活过的痕迹，但如今安静得让人不禁有些脊背发凉。
风里希瞥了微怔的九鹭一眼，与他靠近了些。
九鹭视线凝视，他朝前走了去，摸了摸不远处的一块黑色石碑。
石碑粗糙地刻着一些名字。
一些曾经在此处存活过的名字……
九鹭右手垂下，稍稍挪开步子，拳头似是不甘地攥在了一起。
“到最后她也没能等到娘亲回来吗……”
风里希望向九鹭的眼睛，“先前所见恐为那孩子的执念，或许……她已经死去很久了。”
语罢，风里希美目扫视，发现了一块草皮旁的几根断骨。
断骨旁的干草早已发潮糜烂，但遗留在上面的血迹依旧清晰可见。
那血迹像是孩童的作画，九鹭与风里希靠近看了看，二人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岛上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无法离开此处的住民们饥饿难耐，于是便开始啃食花草。花草吃完了甚至互相啃食，连孩子都不放过，最终沦为只知道吃和杀的怪物……”风里希美目微闭，喃喃地道。
这番描述，不禁让她想起了罂所炼制的人牲和自己已故的母上。
人牲尚且用死者尸体炼制，可这里……曾经存在的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九鹭捡了几块石头，又用泥土将那几块断骨和血画埋葬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站起身子，颇为憎恨地道：“究竟是什么人会做出这种事情……”
风里希捋了捋肩头青丝，“若是在人间十五州内，这样的人该被称作流放者。但人族不会如此恶毒，至多发配边疆充军。若这等罪人有命存活，期限一到仍是能够回返生活。”
九鹭踱步思索，再度返回第一块看见的石碑时，脑海中顿时闪过了一个熟悉的标志！
他眉头紧蹙，连忙凑近仔细看了看上面雕刻的一个圆形图案。
“果然没错……怎会和蓉蓉随身带着的那块佩饰图案一模一样？！”九鹭震惊。
风里希瞥了那图案一眼，淡淡地道：“那是娲皇后裔的象征，没想到那些已故之人竟是娲皇后裔……娲皇后裔天生便蕴有极为浩瀚的灵力，只需稍加修炼便可入大成之境。但若沦落凡尘，一旦被歹人察觉只得是待宰羔羊。”
九鹭稍稍一愣。一直以来自己也没有在意过蓉蓉的身份。
只听她说她是修罗宫的弟子，离开师门后便到金陵九王府做了护府神巫。
可是这与娲皇后裔又有什么关系呢？
九鹭不禁想起了许久之前，宁灵慧还未死时说过的一段话……
三百年前，九王府曾得一神女庇佑，允诺其王府昌盛，回护其后辈无忧。
九鹭嘴角微翘，忽然觉得自己着实有些蠢了。
风里希美目远眺那一望无际的海面，语气稍显肃穆道：“此地距离青丘甚近，能行如此不义之举的，恐怕也只有他们……如今天禄王角在其手中，难料他们再有行动。”
……
青丘.国主殿
子不语伫立殿前，吩咐族中长老退下后便坐回轻靠，纤手撑着额头。
“尊上，玉衡长老凝雪求见。”
“不见。”子不语柳眉微蹙，摆了摆手。
“是……”
侍女躬身行礼罢便转身离开了。
片刻后，殿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凝雪长老！尊上说……”侍女无奈地跟在后边，但凝雪已经闯入了国主殿内。
她柳眉紧蹙，俏脸不满，“不语！”
“嗯？”子不语稍稍抬头，近乎霸道的眼神淡然地瞥了凝雪一眼。
“尊上……”凝雪紧抿着红唇，当即低下了头去。
子不语眼神示意跟在凝雪身后的侍女退下，随即起身缓步走去了凝雪身旁。
“国主殿未经许可不得擅闯，你觉得孤便会为你法外开恩吗？”子不语稍稍侧首，淡漠的视线落在凝雪的脸上。
“是……凝雪知错。”话半，凝雪粉拳紧攥，继续道：“可是这一次，凝雪无论如何也要与尊上说明白！”
子不语缓缓闭目，“孤不想说第二遍，退下。”
“我不走！尊上要如何罚我，凝雪认了便是。”凝雪满脸倔强。
子不语缓缓转身，嘴角翘起微妙的弧度，“那孤便将你交予幽明，让你也与那些娲皇后裔一般尝一尝魂血分离之苦。”
“……”凝雪没有说话，但俏脸上的倔强却分毫没有减少。
子不语轻笑了笑，纤手挑起凝雪的下巴。
“说吧。”
凝雪俏脸微红，轻轻挣开了子不语后又稍稍撤开了一步。随即一脸认真地道：“尊上为何要对风皇祠的娲皇后裔出手？你明明知道那位唤作天香的女子是喜欢不言的人！如果不言还在，他会有多伤心……”
子不语瞥了凝雪一眼，“是又如何？在孤的天平上，不容许有任何事物比青丘族更重要，即便是至亲至爱也不例外。玉衡长老凝雪！你既为长老，食民之膏血而生，自当殚精竭虑励精图治，方才对得起长老二字。”
“若是为了青丘，尊上也会有夺去我性命的一天吗……”凝雪俏脸悲伤。
“……”子不语沉默。
半晌，子不语转身而去，香袖轻挥。
“若有那日，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唯愿吾族青丘能被世间所容……”
话罢，子不语吩咐凝雪道：“上批娲皇后裔之血还未提取完毕，你与开阳先将风皇祠的人送去流虹屿。”
凝雪无奈叹息，终是点了点头，“是……”
凝雪离去罢……
偌大的宫殿，漫漫长夜。子不语身披华服，孤身一人半倚皇座微阖双目。疲倦得……令人心疼。
忽有脚步轻轻走近，生灭长老幽明默默注视，“那上天何曾眷顾过子不语呢？”
话罢，他轻放下一朵于人间再普通不过的花，转身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