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晚上好。”武昌元拍拍自己旁边的草垫,随意地向宋唐打声招呼。
宋唐端着碗坐到他的边上,一边看着武昌元扒拉篝火,一边吃饭。他觉得武昌元可能有什么话想要问他。
“嗯,宋兄你啊,是现世来的人没错吧。”过了一会,武昌元终于开口了。
“是的。”
“那么能稍微透露一下,来到蓬莱的原因吗?”武昌元若无其事地问,“如果是隐私的话就当我没问好了。”
“倒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宋唐稍微组织一下词汇,“我是为了寻找某种药材才来被送到蓬莱的。”
送……到蓬莱。武昌元沉思,不过他嘴上却接着问。
“那,是什么药材呢?我对荒境的风土人情倒也略知一二,说不定能帮上忙。”
“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材呢。”宋唐挠挠脑袋,“我来这里之前,所获得的情报,也只有药材确实存在这一点而已。”
“唔,不妨形容一下需要治疗的疾病?”
“嗯……我是使用符咒驱动法术的术士,”宋唐说,“而那个需要被治疗的人,和我一样,也是一位术士。在某一次施法之后,我俩都受到了严重的反噬,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好了起来,但是她却被灵,呃,魔能缠身,身体慢慢地被魔能损害,索性这样的损害虽然是持续的,但却很小,我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寻找。昌元兄,你可有头绪?”
宋唐觉得,既然他们看见自己这个术士没有那么惊讶,想必是蓬莱也有相当数量的术士存在,那么可以猜测,他们之中也有同样患有这种病症的人,相对应的,也有解救之法。
武昌元面色凝重,并没有立刻搭话,他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开口。
“身体被魔能腐蚀……我想……我连这种骇人的病症也没有听闻过。”武昌元面露难色,稍显歉意地摇摇头,“不过我虽然不知道相关知识,但是万教里说不定会有人知晓。”
“万教?”
“没错。枢纽镇正是在万教的掌控与统治之下,才能屹立于反壶前线这么多年而不倒。万教是由大大小小的教派联合在一起的联盟。你要知道,蓬莱的法师大多都是信仰‘美与几何之神’的安奴,借此来获得施展法术的力量,但也不止这样,有许多天才,开发出来自己的法术体系,而这些自成体系的法师,就有一部分加入了万教。”
“我想宋兄你的符文之术,说不定会和万教之中的法师教派有共同点,他们说不定就知道关于这种怪病的事情。”武昌元诚恳地说。
“唔……”宋唐沉吟一下,“多谢昌元兄,那么我可以请昌元兄为我介绍一下蓬莱这个世界吗?介绍一些关于地界的常识就好。”
“当然可以。”武昌元微微一笑,“能够帮到宋兄,结一个善缘,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结一个善缘。宋唐意识到了对方话语里隐藏的含义。
宋唐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这种细微的变化也被武昌元看在眼底。
武昌元想结识他的动机不纯,这点宋唐看出来了,而宋唐刚刚叹气的时候,也让武昌元察觉到了宋唐察觉到他的意图了。而宋唐观察到他的眼神变化也察觉到他察觉到自己察——
禁止套娃!宋唐在心里暗叫一声。
“是啊,出门在外多认识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这就是宋唐的回答,他会接受武昌元现在以及之后送达过来的小小好意,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把这些小小的好意变成大大的——也可能不大——人情,还给他。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似乎很简洁,但总是很麻烦。
武昌元点点头,酝酿一下,像是说书人念定场诗一般开口说道:
“蓬莱八景,景景不同!”
“我们所处的正是蓬莱中最古老也是规模最大的荒境,荒境并无稳定的政权,无数组织盘踞在这片土地各处,或厮杀或协作。而由于白龙协约的存在,人类与非人之间的战争被禁止,不过种族内部的战斗,并并不在白龙协约的约束范围内。而与荒境对立的方壶,亦是蓬莱一景,两景的斗争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方壶想要回收遗失在荒境的先民之物,并且在荒境东南部建立了自治区,开垦成为最富饶的地区;而荒境则是为了收复祖先的失地,要把方壶狗子赶回去。”
“八景分为上四景和下四景,荒境方壶自然属于上四景,而余下的上四景分别是天际、丈地。而下四景则是泪都、鲸冢、千枢、火狱,此外还有一个独立的死界。不过下四景早已封闭不再和上四景有所交流了。”武昌元用树枝拨弄着篝火,照着他的脸庞忽明忽灭,“嘛,其他七景我也没有去过,也只有荒境这片稍微熟悉一点了。”
宋唐点点头,把空空的饭碗放在地上,准备把自己之前和人谈话的时候所暗暗记下的陌生名词都问询一下。可是他的计划又被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打断。
“都吃完了吧!”
文秋山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站在空地中间大声发问。这时候大家已经吃完晚饭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有些弟子则卖力地清洗碗具。
“他又要干什么。”宋唐无奈。
“慢慢看就好。”武昌元打开折扇,轻轻摇起来,俊朗的面孔带着一丝笑意。
“文秋山,你又干什么?”常玉一边把自己身上的围裙解下来,一边带着无奈走向文秋山。
“师姐,我是来兑现自己的诺言的。”文秋山虽然嘴上在跟师姐说话,但却看着宋唐,“之前大家都要喝师姐的汤,那就只好作罢,现在我把着锅装满水,就权当是汤了,然后倒立喝掉。宋唐!你说行不行!”
恍惚之间宋唐还以为这家伙搁着“秘制小汉堡,你说行不行”呢。
宋唐扶额,心说我这会跟你说不行你该咋办啊。虽然他不知道不同意会咋样,但他知道,今天不让这家伙满意,这茬算是过不去了。
“好,我没意见。”
“宋唐你别跟他闹!”常玉急了,她觉得这样挺不像话的。
文秋山背对着常玉,一字一顿地说:“师姐,这是男人之间的事。”
“呃,常玉啊。”宋唐跟常玉说,不过他也没有看常玉,而是和文秋山直直对视,两人之间似有火花碰撞,“诺言,不管怎么样都是诺言。他既然守诺,那便没有连番阻止的道理。”
“好!豪气。”文秋山梗着脖子点点头,原地倒立,旁边一位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弟子,把锅子添满水,然后和另外一名弟子把锅子抬起来,对着文秋山大大张开像蛤蟆的嘴灌下去。
宋唐目测这锅子怎么也能放2升的水,不过大多数的水都漏出去了,灌进了文秋山的鼻子里。本来么,这种姿势就很难喝水,但文秋山确实是个练家子,这种情况下他的倒立虽然摇摇晃晃,但愣是没倒,硬是撑着把水全部喝——是喝是洒还说不准,但起码是锅子里的水是干了。
文秋山默默地起身,什么话也没有说,向着自己住的地方默默走去,身上不断滴水,打湿了满是灰尘的土地。
宋唐看着他的背影,点点头,心里对他有些改观。低声说道:
“有点男人的样子。”
文秋山肩膀一震,扭过头来哑声说:“别以为我们两个就这样算了。你让我当着师……大家的面出丑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像极了打不过架准备叫人的初中生。
宋唐哑然失笑。这小子刚刚是想说师姐的吧。而且我之前不是给过你台阶下了吗,是你自己硬不要啊,怎么就结下梁子了。
宋唐深知中二期的男生不能以常理度之,对付这种铁头娃该揍就要揍——不过轮不到他揍就是了。宋唐伸个懒腰,拾起地上的碗,准备去洗。
“我来吧我来吧,”常玉赶紧过来接过碗,显得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你是客人我是主人,我来就好了。”
宋唐把碗交给她,正想说些什么,没想到常玉抢先开了口。
“刚刚的事……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哈哈哈,反而这样,我才看得起他。”宋唐笑着说,“虽然文秋山啊,相当讨厌,完全就是处于自我意识萌发的中二阶段——但刚刚那样,有点男人最起码的样子,倒也不算是添麻烦。”
“哈……?”常玉腼腆地笑,“我感觉只是逞强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么一说更激起来宋唐的笑意,“说的没错啊常玉,男人的样子就该是不服输且逞强嘛。”
“我不知道。”常玉嘴一撇。
“你看啊,你说过你想当潇洒的女侠是不是?”宋唐兴致勃勃,“遵守承诺,坚持自我。岂不也是一种侠气?”
常玉感觉宋唐说得不对,是歪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干脆一扭头。
“不、不和你说了。”
“好啦,不扯这些没用的。”宋唐正色,“文秋山呢,如果经过适当的引导,以后不会成为坏孩子的。也许他就是……”
宋唐没有接着说下去,这反倒引起了常玉的好奇心。
“就是什么?”
“没啥。”宋唐咧嘴一笑,露出来闪亮的大白牙。
“哎呀,你讨厌!”常玉急了,“快说呀。”
“哈哈!”宋唐憋着笑,故弄玄虚,“时机未到,到了你自然就知晓了。”
“很狡猾哎,这种说法!到底是要怎样啦!”
欢快的笑声响彻在营地里——虽然笑声的主人差点被人人爱戴的大师姐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