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噼里啪啦地打在我头顶的纸伞上，感觉随时会将我的整把伞都打碎，在漆黑的路面里面啪嗒啪嗒地踩着烂泥拼命朝着监狱的位置走去，哪怕是京师，都在这冰冷的秋雨之中失去了生机，滔天的雨声遮盖住了我耳中全部的声音，在我的脑中敲打着我。

监狱的门口，六扇门的人都已经到位了，元雪按着刀站在门口，身边站着几位一样穿着黑甲的男人，他们抱着胳膊看向我这边，其中一位吹了声口哨，一把将刀按进了刀鞘，拱手行礼，笑着说：“六扇门柳叶刀刘志，见过元大人之夫。”

“给我闭嘴，这不是你打趣的时候。”

元雪毫不犹豫地直接抽刀用刀背打了一下他，然后拉过我的胳膊往监狱里面走，她举着火把，低声地说：“这件事情我本不应该告诉你，但是我知道你的性格，我如果今晚这么做了，你到时候肯定会把事情说出去，到时候我都救不了你，与其到那个时候，我不如先提前通知你一声。”

“怎么了？”

我看得出来元雪此刻非常认真，本来监狱里面的六扇门全都没了，只剩下了元雪他们几个，元雪全副武装，而门口密封的车厢也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元雪摘掉头顶的斗笠甩了甩水，看着我无比认真地说：“你治过的这些人没见好，服了病以后吐得比过去还要严重，我们给他们再次强行喂了药，还有人疼得满地滚，连拉带吐。估计是没救了，但是，信王殿下一定要你进入太医院，所以要我今晚将他们全都换一批健康的，这样你就能考核通过了。如果不这样的话，你进入太医院失败就是张首辅和信王殿下的责任，再借题发挥会被郑妃利用。”

“这……这怎么可以！！让我们再给他们诊一次脉！这些人都还没死，我如果治不好他们还有什么脸面进入太医院！”

“你还不懂吗！就算是太医都治不好这里的病，在你之前太医都来看过了！这就是不治之症，你只是被太医院刁难了！他们就是不愿意让你进太医院！而且现在不再是单纯你能不能进太医院的问题，而是你如果治不好，那就是张首辅举荐的人有问题，张首辅有问题，信王殿下也就脱不了干系，这根本就是”

元雪猛地将我按在了墙上，一脸冷漠地指着那些牢房，继续说，“这关乎的不仅仅是你的名声，还有六扇门和信王殿下的名声，这本来就是不治之症你没有必要在这里干耗着！救不活的人现在在这里只会给你我还有信王殿下添麻烦！这里是京师，不是杭州府，杭州府医药盟顶多让你在杭州府开不了诊所，在这里你要是稍微做不好事，那就会是死罪！！现在这不是你医者仁心的时候，这现在是宫内权谋斗争的时候，别因为你那烂好人而死了！”

我靠着墙看着元雪，元雪所说的话我并不清楚，我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可是我也知道元雪是懂的，京师不是杭州，这里更像是蜘蛛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元雪现在应该是在执行信王殿下的命令吧，哪怕残忍，这却是信王得以生存的办法。

“我现在就是要告诉你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你要明白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将要影响的是信王殿下而不是单单你自己，而是信王殿下身边的所有人，你如果乱说，到时候就连秦惜墨都难逃一死！你听懂了吗？！”

“我懂了……但是在此之前，最后让我再给他们诊一次脉好吗，我想知道我的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低头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是真的想要去看看他们……

最后再看一下，我没有能够救活的他们……

在我刚开始学医的时候，师父就说过，医者是在逆天而行，遇到治不好的病症再正常不过。一个大夫看到了自己治不好的病人不用太伤心，而是要更加关注自己能够治好的病人。

道理我都懂，我也记住了师父的话。

可是为什么，当我看到在牢房里面那些瘫软痛苦濒死的人的时候，为什么我会这么地不甘心……

我被人称为杭州府名医，却治不好他们，我明明已经找到了病根，为什么就是治不好，我的药到底哪里有问题，我为什么……救不了天下人……

元雪看了看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转身让开了路。我看了看她，本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去教训元雪的资格，我做我的事情，元雪做元雪的事请，我早就知道元雪是做什么的，所以，我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我走到了牢房内，伸出手握住了病人的手臂，这一次，他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地上的茅草上都是他吐过的白沫，他甚至都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排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和白色的唾液。

这已经是弥留之际了，甚至连回光之时都不会有。

如果说他本来就要死，那我的药，应该是最后一口毒。

我按住了他的手腕，我已经做好了几乎摸不到脉象的准备，然而这一次的脉象却让我面色一怔，这不管是什么病都再一次超出了我的预料，之前全身的脏腑受损让我一惊，而现在，病人的脉象明显好转了！

肝脾胃肺都有好转，尤其是脾胃的功能，明明是连吐带拉，可是这脾胃和肝确实是在恢复，这强有力的脉象都在说明此人虽然虚弱，但是在好转！

这算什么，虽然我连吐带拉，可我是个健康人？

我犹豫了一下，一把推开在门口等我的元雪，冲到了第二间牢房。

“哎！！”

元雪下意识要拉我，可我一把回身拍掉了她的手，转身再次握住了另一个人的胳膊，我闭目诊脉，然而这个人的脉也告诉了我一样的答案！！

这群人在好转！

我的药有效果！这群人在好转！

“元雪！元雪！别动手，别杀他们！”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你别妇人之仁，他们要是死了你我还有你的那个秦惜墨都得死！”

“我不是仁慈！是这群人能够治好！不要杀了他们！元雪，我能治好他们！我的药生效了！”

“你确定？”

元雪愣了一下，看了看牢房里面，怀疑地看着我，说，“我看他们可都是要死了啊。”

“元雪，你相信我，这是真的！你不会诊脉，他们现在虽然虚弱，可是脾胃肝肺都在恢复，这上吐下泻说不定是在排虫而不是要死，元雪！你相信我，我知道本来你们在担心我治不好他们，可是只要给我十天，他们一定会恢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