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梦境的记忆尚且鲜活，他赶紧在口中念着那一串数字，免得自己忘掉。
“2020……很显然是年份。”霍紫阳心想，“0819正好是八月十九日，也就是今天的日期。因为我生病昏倒之前，是八月十八日。0603应该指的是小时和分钟，最后两位不断变动的是读秒。但为什么第一行操作记录居然会是0815？”
0815，指的显然是八月十五日。
四天之前就有人在这个“梦境”里面，点亮了灯塔的电源？
可明明……这个梦中城市，看上去一个人都没有啊。
而且为什么梦中会使用现实的时间？上个世纪的老电脑不是应该有千年虫问题吗？
头皮发麻。
……
……
想来想去，霍紫阳也没想出个门道来。
自己的梦，出现了八月十五日这个节点。
十五日发生了什么？也没发生什么啊。
那时候陨石还没有坠落，大家还都在各做各的——做试卷的做试卷，练习急救的练习急救，当保安的就当保安，各司其职，世界一片和平。
十五号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十六号就来了一颗陨石，把大家变成了隔离区里的苦难同胞。
绞尽脑汁，霍紫阳也没想到十五号这一天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非要说的话，二胖在十五号的时候网购了一个雷姆头像的鼠标垫，结果到封锁区成立之前，这个垫子还没到货。
老吕在十五号那天晚上偷偷在晚自修打游戏，被竞赛老师发现了，骂了一顿。
莉莉在十五号那天晚上悄悄溜出学校，去书店“淘宝”去了……那天晚上博文书城有促销活动，还请了几个本市的文化名人来讲座和签售。
不过莉莉比老吕鸡贼多了，她直接没去教室上晚自习，对老师那边的借口是“因为痛经，需要在寝室休息”。
除此以外，似乎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
……
想这些无聊的问题的时候，莉莉回来了。
她用钥匙扭开门，娴熟地踩着轻盈的步子，嘴里不知道哼着什么歌曲（估计又是上个世纪的远古遗存），动作熟练地走到沙发旁边，把霍紫阳左手上的胶布拆开，拔掉了输液管。
霍紫阳瞟了一眼，那个输液瓶里的液体刚刚好滴完，一点点都不剩；而且他的左手似乎也没有因为拔输液管的时间太迟而被倒吸血液。
太完美了，完美得就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不愧是哆啦A莉，点满了各种奇怪的生活系技能的怪才。
此时的霍紫阳还是没法发出特定的声音。他现在的情况和昨天的阿川有点像，喉咙里摩擦着，但却吐不出正常的字眼。
“怎么样？还能再睡一会儿吗？”莉莉说，“睡不着的话，我可以再调制一杯安神养心茶。”
霍紫阳的头被固定着，也没法吐出字，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眼睛连着眨五下就是同意，眨三下就是不同意。”
霍紫阳眨了五下。
“好吧，等我一会儿。”莉莉说，“你今天就安心地多睡一会儿，等你的体温降下来了，再考虑别的东西吧。生病的人要多睡觉，多喝热水。”
霍紫阳感觉到了一股……让人有点想笑出声的荒谬感。
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象过，居然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孩子对着自己说“多喝热水”。
他很想回复一句，“还不如多喝熔岩”，然而喉咙里并不能吐出能让别人理解的字样来。
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根吸管已经塞到了他的嘴里。
茶水的温度不是很烫，温温热热的，刚刚好。就像莉莉回到房间里来帮他拔掉输液管的时机一样，所有一切都刚刚好。
好得有点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
……
八月十九日，阵雨。
早上七点，霍紫阳正刚刚喝掉安神养心茶、再次入睡了的时候，老吕正在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看着隔离区外边的新闻。
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吓得老吕差点把手机掉进泡面盒子里。
他赶紧拿稳了手机，看着上面一串陌生的号码，脸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谁？
未知联系人，188开头，一看就是个新注册的手机号啊。
“哪位？”老吕接起电话。
“我，王晓红，王老师。”
是之前一直在帮忙搬运物资的那位王老师，也是阿川他们物理竞赛组的带队老师。
“有什么事吗？”
“吕新海同学是吧？你现在马上过来一趟，有非常紧急的事态。”
“什……什么？”
“关于韩老师的事情，需要你们生物竞赛组的所有同学过来一趟。”
吕新海挂掉了电话，花了半分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剩下的泡面。
然后他惴惴不安地穿上了外衣，出发前往体育馆。
什么叫非常紧急的事态？是韩老师的死因调查……有进展了？
……
……
等他到了体育馆的时候，看到王老师仍然是面色苍白的模样，手里拿着一叠刚刚打印出来的东西。旁边放着体育馆办公室的打印机，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
“是外边的人连日连夜地调查了所有可能的线索。”一位保安大哥说，“终于在数据库里找出来了韩老师生前最后的聊天记录。”
王老师啪地一下把那一叠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丢在桌子上，掩面而泣。
保安大哥继续说：“今天你们在这里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不许外传。这是校董会的命令，损害了学校声誉的话，对你们的前途也不好。但是事情也必须调查清楚，该安抚的都要安抚。”
吕新海愣住了。
什么叫损害学校声誉？什么叫调查清楚？安抚有事要安抚谁？
怀着这无穷的疑问，吕新海上前一步，拿起了那一叠聊天记录里的一张。
很明显，即使聊天的双方都删除了本地的聊天记录，在聊天软件的总公司数据库里依然是可以提取备份的。
聊天的双方，一边自然是韩老师，是一个顶着“熊猫嘲讽”头像、昵称是“弱肉强食”的账号；
另一边，则是曼陀罗花的头像、昵称是“随风飘散”的家伙，性别女，个性签名一片空白。
这个头像，吕新海认识。正是生物竞赛组的余雪薇。
然而，聊天记录上的第一句话，就震撼到了老吕。
那句话写的是“你的XX想我的XX没有啊？XX痒不痒？”
发言时间是八月十七日，早上十点三十五分。
十七日，也就是老吕和老霍上午在寝室里打三国杀的那天，也正是陨石坠落的第二天，韩老师失联的那天。
老吕终于明白为什么保安大哥要说“学校声誉”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