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距离白尺被带走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天里,按照白尺最后所交代的事情,天照仍在阿拉斯特尔的保护下住在这栋楼里,暂且未被任何人打扰。

英雄协会与警局联手开始搜集有关白尺犯罪的证据,律界无人敢答应为他申辩,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正在逐渐稳步地运作着……

“哈啊——啊嗯——”

“早上好,阿拉斯特尔。”

“嗯?”

注意到天照正穿着围裙在那煮着荷包蛋时,阿拉斯特尔突然愣在了原地。

这大概是她自白尺走后第一次从房间里出来,前几晚都是自己守在客厅里为她把风,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才能去书房小憩一会。

“你怎么出来了?”

“啊?啊……我这几天好好想过了,觉得自己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将早餐盛到桌上,笑着示意阿拉斯特尔入座时,她脸上早已没了前几日那般憔悴,反而变得光鲜亮丽了起来。

阿拉斯特尔不怎么擅长洞察人心,但仅此这般景象的改变她还是心里有数的。顺着天照的意思坐到桌前,闻一闻盘子里那红的绿的白的菜品,她便是舔着舌头准备要开动了。

“呀,这几天老是吃家里剩下的泡面真是憋死人了,好不容易到了外面来,果然蔬菜和鸡蛋还是得**心烹饪的才行啊。”

“天界一般是不需要进食的,这是我按照网上的菜谱试了下做出来的,希望不会很难吃。”

“我尝尝……嗯!好吃啊!”

挑起西蓝花旁的土豆块,阿拉斯特尔一边嚼着一边赞不绝口。

“难以置信,只是炸过的土豆居然会这么好吃。这个……意面也是!番茄汁和葱香融入面里,简直就是人间臻品!这个,这个也是……”

“啊哈哈,合你胃口就好。”

“什么合我胃口,你简直就是天才啊天照。这些东西可不是两三天就能学会的吧?”

“哼哼哼,我好歹也是神明,这点事情当然不在话下。”

和那个讨人厌的白尺不同,此时的阿拉斯特尔尽说些讨好她的话,完全不提“笨蛋”或是“智障”这类字眼,属实让天照趾高气昂得得意忘形。

眼下,她正两手叉腰,嘴角撅得都快舔到鼻子了。

“不过是我的错觉么?总觉得这些食物的鲜味里有些铁味。”

“估计是用钢丝球刷盘子的时候没洗干净……要不我换个盘子给你盛……”

“啊没事没事,不碍事,我好歹是个恶魔,人间的病毒或是细菌对我来说都只是食物而已。”

得意地举着大拇指,天照所看到的并不是于神灵殿时的那些阿谀谄媚,而是一个头上长着犄角的少女在那吃着自己所做的午餐,像个傻子似的憨笑着。

她开始回想起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被人追杀,被人救下,最后救下自己的人被污蔑,成了下界人们口中的罪犯,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像个傻子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要让恶魔来保护自己。

“阿拉斯特尔,你为什么要帮我?”

“嗯?”

放下盘子,阿拉斯特尔有些不解地眯着眼望起了天照。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白尺他吩咐的……”

“恶魔没必要听从人类的指示吧?神明也一样。”

“啊,你在纠结这个啊……”

撇开脑袋,她显然心中有了事。抿了抿嘴唇,见天照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不得不摆正态度,梳理起了脑海里所浮现的词句。

现在像那样哄三岁小孩的话肯定已经没法搪塞过去了,白尺被带走后,天照的心里此时肯定也仍在地动山摇着。

“我是在这座现代城市里长大的,天照。”

“诶?”

当这句话从阿拉斯特尔嘴里迸出时,天照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是……”

“啊,貌似是小的时候就被我的父母遗弃了。然后我被带到了这个地方,被当做杀人怪物养大。”

若无其事地叉着意面送进嘴里,她抻着脑袋,对天照解释道。

“‘恶魔杀人是天经地义的’,曾经那位差使我的商人是这么说的。他会反复给我演示如何剖开人的身体,如何将他们的肠子取出,肝脏取出,然后让我去吃掉。当然,人身上的东西并不好吃,这点只要是拥有智能的种族都应该能明白。”

“你吃过么?”

“吃过,但是吃了一次就吐出来了。为此我遭受了不少折磨,头上的角的裂痕也就是经过长年的摔打产生的。”

“诶?但是你之前不是说那是为了博得白尺的信任……”

“那当然是假的啊,哪有恶魔真去掰自己的角还掰出裂痕的啊,你这就像是白尺自己把自己的鸡X掰弯来证明他是有痛觉的一样。”

嗤笑着晃着手,阿拉斯特尔继续说道。

“所有人见到恶魔的第一印象都会是‘恶’,这我已经习惯了。自我杀了那个商人以及他的商品之后,我遇到了另一个人,也就是,派我来杀你的那位大人。”

“你不知道她是谁么?”

“要是知道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们了,但话说在前头,她真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虽然还是把我当做杀人工具在用,但和之前那个脆弱的商人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她时常戴着面具,从面具底下透出来的杀气就像是冰川上的冰锥一样,咝——”

现在想起来时,她还不住颤抖了两下。

“总之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我这几天如此戒备就是怕她来了。”

“哈……”

“然后呢然后呢,白尺他啊,嘿嘿嘿~”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捆白色的绷带,她像是炫耀着自己的宝物似的朝天照展示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呐~嘿嘿嘿~明明变成这幅模样之后男性的目光都会不约而同注意到胸部这里,但是他完全没有欸!”

“啊……这个可能是,他的取向比较奇怪……是吧……你看他每天都坐在电脑前对着动画里的角色傻笑。”

“那倒是无所谓,至少他愿意给我一个家,这就足够了。”

宠爱地望着手里那捆绷带,想起那个远在天边的白尺,那双灰青色的眼中不禁泛起了些许泪光。

“所以不管立场如何,至少你还像现在这样做给我午饭吃,不是吗?”

“啊,说的也是……”

望着客厅墙上的挂钟,天照这时已没有再看向阿拉斯特尔那边。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磐石般的坚毅的神情。

“天照?”

【滋滋滋】

反应过来时,阿拉斯特尔已是倒在了地上抽搐了起来。颤抖着伸出手去,在逐渐迷糊的视线中,天照的身影已是渐行渐远。

“神明的血液对恶魔来说是致命的迷换药,我已经稀释好几倍了,应该只会有些麻痹和眩晕的作用。”

“为什……么……”

“抱歉,阿拉斯特尔……事已至此,我必须做出决定。”

在逐渐失去知觉的双手中,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温暖。那是她从未感受到过的痛觉,像是无数银针穿刺着她的心脏,又如一潺细水流过胸腔。

然后,在那刺痛的温暖中绽放的,是含着悲怆声的湿润感。

“抱歉……我也想要……和你们在一起……但是……抱歉……”

“天……照……”

“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的心里永远有你的一份净土,阿拉斯特尔。再见了……”

随后,阿拉斯特尔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沉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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