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笑声之下,我觉悟的感慨着。
并不是‘原来还可以这么想啊’,应该是‘就应该这么想’才对。
我明白的。
即使在那明朗的仿佛能够照亮心田的微笑下,少女的手却还是颤抖着。
那份恐惧的重量,那份让人难以回首的过往——
压在心头的究竟是多么难以想象的沉痛……我或多或少的,能够理解。
因为我也有着这样的过去,也是因为,我没有自恋到自己全天下最惨的人。
少女努力产生的喜悦,少女难以忘却的恐惧——全都,被我察觉到了。
然后,让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是。
敏感而又脆弱的苏忆先生并没有第一时间的为她的恐惧而心疼。
反而,我开心的为她送上祝福的笑声。
这就是如此值得祝贺的事情,恐怖的,犹如黑泥一般的过去,深陷其中早已逃不出去也不想逃出去的我,在眼前看到的即使背负淤泥也可以再进一步向前的少女。
一点都不羡慕,我不允许自己羡慕。
但是,真的……
——真的、由衷的让我为她感受到喜悦。
“优理,你好厉害。”
我用着感慨奇迹一般的语气,赞叹的轻声话语。
声音有些沙哑。
那一定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个方面,被她深深感动的结果吧。
“诶?”
“我呢,其实是很担心的。”
眯起眼睛,我怀念着不过不多久之前的心情。
“担心,我吗。”
优理轻声的重复道。
她也是明白的吧,我的惊讶在于何处,而自己现在又是怎么样的。
即使思考的角度总是异于常人,但她也绝对不是笨蛋。
更何况,正因为是能引起那种程度恐惧的黑历史,少女才对它的记忆那么清晰。
……才对它的线索那么敏感,因此一旦涉及到了相关的事件和话语,女孩儿的理解力就会几何速度地上涨到超群。
“嗯,担心呀。”
我认真的轻声说道。
“而且,其实到现在也很担心。”
和刚才的笑声不一样。
前者是对少女由衷的祝贺与祝福的话,那再度说话的这个时候,若想要表达的,就只有我想为她贡献出自己的力量这一点。
哪怕无法做出什么实际性有帮助的事情,我也希望能够成为她的力量。
“忆。”
优理意识到我发现了什么,她颇有些难为情的低下眼眸。
我则是露出了如她一般明朗笑容。
“优理,真的很厉害呀,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做不到这个样子,我真的为你高兴。”
“没那么,夸张,忆也,发现了。”
趴在沙发上,我缓慢的伸出手,向着她打着招呼。
“如果愿意的话,就向我伸出手吧。”
“唔……”
优理有一些脸红,乖巧地点了点头,伸出手。
“诶?”女孩儿惊疑地发出声音。
她是现在才发现吗——自己的手,还在恐惧的发着抖。
啊、没错,在发着抖。
她有点发呆,我挺起身子来。
没有再多说废话,我看着她颤抖的小手,二话不说的抱住了她。
——窗外夜雨潇潇,雨声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落在我的心头。
哗哗啦啦响着的梦中,我伸出了手,少女抱住了我。
我喜欢的你啊,是一个能够背负着淤泥向前行走,克服困难的人。
而我想要做的呢,其实是帮你清理掉那些淤泥。
很自大吧?
不,因为我本身拥有相似的痛苦,所以,可以称得上是不知好歹吧。
实际上,自己也不觉得能够成功。
结果却是,我抱住了你。
那是你教给我的动作,你给予我的力量。
我想要用它来帮助你。
“唔……其实,”
没有继续在说下去,少女纠结的收住声音。
究竟是其实我没关系,还是其实你担心的是对的呢?
这个问题,早已不再重要。
“优理……”
“忆。”
颤抖的小手牵住成环。
女孩儿打断了我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我想,跟忆,说一件事。”
用力的抱住我,优理自然的把小脑袋埋进我的怀里。
“可以,让我,先说吗?”
“老实说……我想说不行。”
苦笑地这么说,我小小的反抗了一下。
一鼓作气的气势又泄掉了。
要我说的话,优理绝对是深读研究过好几次《曹刿论战》,已经是此中高手了。
“唔……不可以?”
“不,可以喔,你说吧,不过……优理你是想跟我说自己以前的事情吗?”
我差不多可以猜到优理的想法。
话说回来怎么这种做法,感觉怎么那么熟悉……
“嗯,是幸福的,小事。”
当我陷入自我吐槽的时候,优理坦率的点了点头。
“不过,有一点,要说明,忆都,发现了,所以,我也,不会,遮掩……我其实,很害怕。”
因为是关于祖父大人的回忆——优理没有说出来,在心中偷偷地说道。
理所当然的,感受到了切骨的恐惧。
她不想说谎,哪怕自己喜欢的人讲述自己想法时做到了足够的柔和,但就算再怎么柔和也好了,那个话题本身,就是已经打磨好的刀子。
冰冷的锋锐感触摸到了心尖。
无论怎么无视,怎么去寻求少年给予的温暖,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
所以她不会说自己不害怕。
她怕得要死了,至今为止再也没有和祖父大人见面的缘由,除了祖父大人的绝对命令以外,便是少女已经不想再去面对和那一天同样的感觉。
——即使如此,她也依旧笑了出来。
并不是不害怕了,而是有了更值得在意的事物。
其中之一,便是妈妈对自己的关心。
那唯一的一句话,也是自己的妈妈是在给自己提建议,而不是在一昧的否定,通过对自己心爱之人的绝对信任,少女终于理会了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心中涌出感谢之情。
还有,便是少女对少年的爱意——这些温暖了她,给予了她力量。
不过优理相信,即使她不说,自己的心上人也能够明白自己的想法。
现在她说的,是第三件事。
那是在灰暗的过往中,小小的点滴光明。
名为神绘优理的小女孩儿、曾经听过的,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我以前,有一个,家教。”
◇
女孩儿从前有个家教。
那是一个和其他摆着面孔教导自己的人,和祖父大人都不一样的女人。
态度张扬,但讲课很厉害,似乎是一个很厉害企业老板的女儿,但由于不想女承父业,所以就撂摊子走人,然后当了一个教师的随性家伙。
神绘优理并不喜欢她,其程度,可以上升到讨厌对方的人生的地步。
而即使是托关系来的,但女子凭着对自身才华的自信——不,大概只是单纯的因为她看不惯那个总是摆着死人脸的臭小孩儿吧,女子也很讨厌优理,经常对当时还是小女孩儿的她恶言嘲讽,说自己如果不是缺钱,就算是教一个蠢蛋也不会来教她。
女孩儿讨厌她,却是一言不发。
出声顶撞师长是不行的,是要挨良子阿姨的教鞭的,因此,她忍气吞声。
当时,让神绘优理所欣慰的可能也只有这个老师至少在教学上对她不留余力了吧。
总之,不管品性怎么样,至少在师德方面,女子是值得人尊敬的——她这么想着,除此以外,神绘优理不对女子抱有任何期待。
然而命运总是捉弄人的,少女做梦都想不到,她的一个小小的梦想,就是在那个恶劣女子的帮助下种下种子。
女子的课是四点半到六点整,对于时间规划一丝不苟的神绘家来说,只留给了小女孩儿五分钟赴往主屋,与祖父大人一起吃饭。
“老师,下课了。”
因此,小女孩儿很是着急。
怠慢任何人都是大错,更何况是祖父大人,这是万万不可的。
“坐下,这道题还没讲完。”
女子口气恶劣的说道。
平常她都会爽快的放行,但今天由于自己的失误,导致今天的功课还未能完成——这是自己的问题,就算拖堂了,也不能责怪任何人。
小女孩儿咬了咬牙。
“老师,能否允许,我去向良子阿姨,请假。”
“我说了,我要讲课。”
女子冷漠的说道,说完就要回身继续讲题。
优理咬着嘴唇,倔强的盯着她。
是因为那种眼神着实让她不快吗?她表情嫌恶地咂了咂舌。
“去吧。”
小女孩儿点了点头,一阵对话后,又连忙跑了回来。
“迟到一次又不会怎么样,再说了,那种晚餐跟丧宴没有任何区别,还不如去吃火锅。”
知道外边的仆人听不到,女子反感的说道。
“请收回您的话,洋子大人,家宴是由国内的顶尖厨师亲自制作的美食,和火锅有很大区别。”
“呵,想威胁我的话,就先把你嘴里的敬语去掉吧,大小姐。”
“您是老师,我不能做出有失体统的行为。”
“哈……真烦人。”
洋子放下粉笔。
“老师,不讲课?”
“这种知识不管来多少都是一个样子,也算是我的心血来潮,我现在教你一个更应该学的。”
“?”
“火锅啊,是世界上最棒的食物。”
“这是错误的,老师。”
“是对的呀——,只是你根本不了解火锅是什么而已,听我说完。”
“……”
小女孩儿没有办法,闭上了嘴巴。
“听好了,火锅是这样的食物,在自己的家中——一家人美美满满聚在一个小桌子上,兄弟姐妹,爸爸妈妈,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己一起幸福的吃着同一锅食物,这才是火锅啊。”
“……这是,火锅?”
“是啊,作为老师的我,你听就是了。”
“那……火锅的话,雪也,可以?”
“吼~那是你的朋友吗?”
“爸爸,妈妈也……”
“是,没错。”
女人张扬的笑着。
“这就是火锅。”
◇
“所以……”
我一脸意外地看着少女,虽然明白她很想要吃火锅……却没想到。
“嗯,所以,谢谢你,忆。”
女孩儿一脸微笑地点着头。
……什么嘛。
亏我还说了那么多鼓励自己的话。
结果——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早就是你的助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