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直到绚璃一家人吃完饭,敏敏也没有出现在饭桌上。

辉子有些心神不宁,于是说了句“我去找她”后,就径直摇着轮椅离开了饭厅,留下其他人和小姓一起整理饭桌。

一家人吃饭的地方也是本丸,所以辉子寻思敏敏应该在不远处。

辉子来到走廊,正在四处张望,突然拦腰撞到一个人。

“哎呦!”

“哎呦!”

这不是敏敏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辉子撞到敏敏的地方是走廊靠北的一侧,而东厕在南边。当然这些辉子并没有特别注意,只是为敏敏担心了一下而已。

“吓死我了!”辉子不停抚摸着胸口,“你跑哪里去了?不是去摘花吗?怎么这么久?”

“啊、那个、那个,”敏敏搪塞道,“我当然是去摘花啦,啊哈哈哈哈哈……肚子有点难受,所以稍微久了一点。”

“这样啊,”辉子道,“我记得我有那种治肚子痛的仙丹,我去房间拿给你。”

“不用啦!我只是突然间难受点而已,不用特意吃药的。”

“那好吧。不过这个饭点已经过了,”辉子不好意思地说道,“要是饿的话可以去三之丸的食堂,就在主楼西门左转。看标识就能找到。”

山吹城有一点十分领先,那就是除本丸外,所有的房间和门都有门牌和出入口标识。怎么说呢——有利有弊,利处就是家臣们几乎从不迷路,弊端就是敌军容易分清出入口。

“哦哦、好的,”敏敏道,“那我就先走啦。肚子也饥肠辘辘起来了呢。”

“慢走呀!”

送走了敏敏,辉子一个人转着轮椅,来到她专属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间简单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办公桌,还有椅子。地板是榻榻米,可以直接睡觉。

接下来,辉子就要处理这几天积攒下来的全部政务了。清算已经到来。

辉子将原来的椅子搬到一边去,用轮椅来替代原来的椅子,这样就能舒服的处理那些政务了。

晚上处理政务是辉子的习惯,有时候她能忙到深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透过窗户,望向窗外的城下町、白色的樱野盐场和蓝黑色的大海,以及白色的月亮。

辉子点上一根新蜡烛,就着月光和烛光开始阅读纷杂繁乱的公文。

首先是她的封地委任状。辉子之前就清楚,她这次加封了巨势的八桥等郡,总石高实质上已经接近一百万石,是名副其实的强藩。辉子读了一遍后,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就把诏书收到了旁边的书架上,放进“宝德三年”的格子里。

然后,是武士运动会的报名表和将军的两道催促她尽快办好运动会的严旨。

“武士运动会……嘛。”

辉子开始提起毛笔,随手抄来一张白纸,在纸上写下了“武士运动会”几个清秀的大字。

报名表已经列好了各种项目,显然将军连之前说好的商讨运动项目都没有了,所有项目都是他一个人琢磨出来的。

项目有短跑、长跑、马术、射箭、天览试合、格斗、跳远、调高,一共只有八个项目。看上去还行,不过因为这是第一次办,所以许多东西都要细化。

比如短跑跑多长距离?长跑跑多长距离?马术怎么比?除了天览试合之外,其他项目基本都没有统一的评比标准。

于是,辉子在纸上写下“比赛规则”几个字。至于如何制定比赛规则,那是在评定会议上讨论的事情。

辉子将这张纸放在桌子的左边,转而取下面的那道谕旨。

这是给家臣们官职的印绶,有尼子尚久、名和长将、水无月直孝、万里小路成都、后藤前兵卫以及北畠澄显的。对了,这里还有给小平太的印绶。

从八位下……辉子记得在她十六岁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官位呢。英雄出少年嘛。

这些印绶还没有往下发,虽然这些诏书按例都应该由使者直接对他们宣读的。

明天一起发给他们。辉子心想,然后将这些文书和印信也放在桌子的左边。

然后,辉子又抽出一份文书。这是羽衣石城城主三村国亲请求山吹方面拨款补修羽衣石城的信函。

“请求拨款三千贯钱用于购买建材、雇佣工人……这种款项我从不吝啬,”辉子自言自语,“批准。”

辉子在那封信函上画上了自己的花押,并加盖二文字印章,这笔款项就算是被批准了。接下来,只要交给藏奉行,提款即可。

辉子将这封文书放到桌子的左上角,摞到比赛规则纸的正上方。

辉子接着审阅下一封文书。这是一封折子,由首席财务官北畠澄显拟写。主要内容是关于今年收成不好,希望辉子能够发布德政令、免去今年农民的赋税。

“德政令……去年收了多少来着?”

辉子有点记不清数据,就转身从书架上取下去年的报告。

“二十四万贯钱,折合二十四万两银子,”辉子盘算着,“如果今年的盐税能够照常收取,即使不差这点钱……”

辉子又去拿武家名录。这是绚璃家需要发俸禄的所有家臣的花名册。

“家老三名、部将十七名、侍大将三十九名,以及各类代官……不对,还得算一千五百名常备足轻,这又是一笔钱,——不对不对!还有给将军的年贡、给寺庙的礼金、给神社的献金、日常购买粮草和装备的费用……一共是七十六万两银子零七百文!”辉子的语气骤然加重,“太多啦!”

“啊!”

辉子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她最不想见到的事情之一就是超支。

“来来来,我的绚璃辉子,”她自言自语道,“你看,我可爱的辉夜姬大人,永享六年以前,这个开支数字从没有超过四十万贯。永享七年,开支是四十七万贯零四百五十二文;永享八年——也就是宝德元年,开支就已经是五十万零一百七十五贯了;宝德二年,这个数字是六十四万贯,而今年呢,我的亲娘啊!将达到将近八十万贯!五年不到,就翻一番还多!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辉子想喝水,然而发现办公桌上连个水杯都没有,气得她差点想把这堆公文给撕了。

“算了,”辉子摇摇头,“德政令就德政令吧。准。”

虽然她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在报告上批了一个“准”字,并签上花押和盖章。

“那么,我可怜的绚璃辉子,”辉子依旧在自言自语,“如果今年最大头的盐税能够收上来,也许能填这八十多万两银子的空差。”

一般情况下,樱野盐场的盐税每年能收一百万两银子。再加上石见银山炼银子产的财富,敏敏估算的辉子年入三百万两白银应该说是没什么问题。

辉子的政治嗅觉此时开始发挥作用。她觉得光收盐税的这种税收结构,表面上旱涝保收,实际上依旧有揭不开锅的风险。因为盐税首先就要扣除工人的工钱以及各种杂费,真正能进绚璃家府库的其实也没多少。

得想点新的来钱路子,比如再炼点丹。

说起炼丹,辉子靠贩卖丹药,一年也能入账三万两银子左右,但这对于巨大的藩内开支来说依旧是九牛一毛。与一般藩主大名的思路不同的是,辉子在面对超支时不是想着怎么削减开支,而是想着怎么增加钱的来路。

辉子又想起了商人司大西屋。不过据辉子的资料,大西屋一年也就赚五十万两银子左右,但他们开支小,所以这五十万两基本都能存起来,不像绚璃家年入三百万年出二百七八十万这种。再加上绚璃家刚刚打了仗,光是发军费和抚恤金就能把绚璃家的老本都掏空。

“他们从我的每一个毛孔中吮(和谐)吸着每一个宣德通宝。”辉子道。

不过,抚恤金还是得发的,不然就等着农民闹土一揆吧。辉子想到抚恤金,就找到了北畠澄显写的预算草案,看到总数是二十万两银子后,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不多。于是辉子签字批准。这样算来,府库应该还有一百万两银子,俸禄也能照发,财政款项也能照拨。

——只要盐税能收上来。

“怎么可能收不上盐税呢?”辉子自嘲道,“这盐场本来就是我们绚璃家的,收不上盐税除非它不姓绚璃了。”

于是,辉子这么一通批准,将合计金额达二百万两银子的巨大预算就这么批下来了。接下来就是拨款,然后交各处执行。

开源的事情,过几天再想想看。也许还能整来新的赚钱路子。辉子这么想道。

然后,就是令她怒不可遏的一封诏书了。

“汝妹绚璃曈今何在邪?”

短短的几个字,已经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虽然辉子一直都没有提她的两个妹妹,但是将军显然以某种手段抢先知道了。而且这句“今何在”简直是**裸的威慑,它不仅仅是“在哪里”这么简单,而是将军在诘问:你的妹妹有没有跟人订婚啊?

这不是明抢吗?

辉子再往下看去,就是将军把她妹妹一顿夸赞,然后又说自己的正室——也就是御台所劝修寺静子怎么怎么样,最后让她如实回复绚璃曈的近况。

就很离谱。辉子心里说道。

但是,将军毕竟是将军,该回话还得回。虽然这种明抢小曈的做法令她不齿,但慑于将军的威信,她只能拼命搪塞。

于是,辉子又抄来一张用于写奏折的硬纸,用小楷写道:

“臣妹曈罹患重疾,深居简出,臣尽心竭力照料之……”

反正小曈天生内向,就说她身患重病得了。能瞒一天是一天。而且,诏书也没有限定回复时间,理论上她直接不回都行。

不过到底人是要出嫁的,怎么对付将军的特务成了辉子的首要难题。

啊啊啊啊啊!好乱。辉子一想到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就觉得心里要炸,不停地挠着头顶。

最后,辉子拿出了她和敏敏的一对水晶球。为区分,她将这个水晶球做了一个记号。

辉子试着擦了一下。

叮!

水晶球里突然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再细听——

“喂!这玩意咋亮了!”

是敏敏的声音。辉子趁势对着水晶球喊道:

“我是辉子!听到就冲着水晶球喊两句!”

“听到听到!我是敏敏!——吓死我了,这东西原来是这么用的。”

“哈哈哈哈哈!”

在二之丸瘫在房间的敏敏和在本丸办公的辉子同时笑了出来。

“要不要洗个澡?”

辉子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九点,也是大伙儿洗澡的时间。

“行,”敏敏道,“我刚才一直在看书和写日记。”

“我刚才也一直在看书,正好咱俩洗个澡舒坦舒坦。”

“好——慢着,”敏敏一下子发现了盲点,“我可是变身的。咱俩一起洗,你不觉得像是男女混浴吗?”

“呃……确实是个问题。”

辉子竟然差点忘了敏敏是读书人商珞的事实,于是她有点懵。

“那你就恢复过来再去洗,不就行了?”

“哎呦!瞧我这个笨蛋,”敏敏说着举起手杖,“这就变。”

“——等等!”

辉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冲着水晶球狠命地大叫。

“又怎么了?”

“在此之前,把我弄下楼!”辉子拼命喊道,“集体浴池在一之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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