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内的篮球场上,新上过蜡的地板在灯光照耀下显得富有光泽。将要进行比赛的两队人身穿红白两色队服,犹如两军对垒般站在球场中界线的两边,静静等待着裁判开始的哨声。

气氛紧绷得像满弓的弦,一触即发。

而在赛场外的观众席上,我也紧张到全身僵硬,把后背挺得笔直。

不过这其中的原因却不在比赛……而是姐姐。

虽然平时就在一起吃饭,也经常陪她一起看电视剧,电影院商场之类也没少去,但像现在这样紧张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一旦进入“恋人关系”,平时的相处模式就不适用了。

啊啊啊啊啊啊!该怎么办?我内心哀嚎着。

再这样下去,姐姐肯定会对我失望的,说不定以后不再愿意和我做恋人也有可能……不对,是有很大可能。

眼前不禁浮现出姐姐摇头叹气的画面。

“啊……关于恋人练习的事,抱歉,还是算了吧。”

“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吴铭你啊……实在太无趣了。”

姐姐露出轻蔑的笑容,抛下苦苦挽留的我,头也不回的离开。

吴铭你啊……实在太无趣了……太无趣了……无趣……了

这句话在我脑中循环播放,徘徊不去。

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而就在这时,裁判的哨声打断我的思考,赛场中央的裁判抛出了球,也宣告着比赛的正式开始。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观众席上爆发出好几个很齐很响亮的声音,有是很长的口号,有的只是单纯的“某某某,加油”,这些助威呐喊的声音来自比赛班级的成员,把原本那些嘈杂无序的噪声彻底盖了过去。我还发现观众席上有些与进来时不太一样的地方,有的人举起写了字的白板,还有人挥舞着荧光棒,在人群中星星点点的,我附近几个搞怪的家伙吹起了呜呜祖啦,最离谱的要属柳奈他们在一楼最前排拉起了鲜艳的横幅,上面写着:“打爆一班,干翻李雨辰!”……话说李雨辰做错了什么事,惹得这么多人讨厌?

向上抛出的篮球如同滴入油锅的一滴水,让紧绷的气氛一下子炸裂开来。

我惭愧的低下头来……班里的人在为刘天明他们加油,我不但没有和他们一起,还净想着“把肩膀往姐姐那边靠一靠没问题吧?”“既然是恋人,那么牵手也是可以的吧!”这种色色的美事。

对啊,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看篮球比赛的。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不是要写作业,就是被关在储物室,导致我一场比赛都没能看成。

回过神来就已经只剩下决赛了。

我每周都能有一天的时间来和姐姐约会,而观看篮球比赛的时间,纵观整个高中就只剩这短短四十分钟了。

我睁大眼睛,集中注意力,想要把这场比赛的回忆烙在心底。

赛场上持球的是一班的纪遇,一个转身突破拦截人员的防守后,他将球送到了已经在篮下等待的队友手中。而反观我们班,刘天明位置还在中线圆环附近,离球最近的陆子修被张开双臂的李雨辰拦住去路。拿到球的队员弯曲膝盖,端正握球姿势,这是要起跳上篮的前奏……开场以来的第一分,就要被对手拿下了吗?

我紧张的等待着结果,意识却被手上传来的触感带走。

姐姐牵住了我的手。

就像之前在公交车上时那样,不动声色的覆盖上去,拖到两人座位中间,还在前面放了挎包作为遮掩。

尽管比赛的视觉信息还在源源不断送入大脑,但我的大脑却像发呆时候那样将其搁置一边,转而处理起别的信息。

五分钟……过五分钟就看比赛。我在心里发誓,然后轻轻回握起姐姐的手。

意识再度切回比赛。这次球还是在纪遇的手中,他抓住对手布防的空隙,直接高跳将球传出。划出上弧线的球在另一名队员的手中蹒跚一下,就改变路线向朝篮筐奔跑的李雨辰手中飞去。真是漂亮的连传,从二楼的视角来看,篮球打出了一个橙色的勾。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我的被轻轻戳了戳,姐姐动了动下巴,这个……这是要我往那边靠一靠的意思吗?

我小心翼翼的照做后,姐姐也同样靠了过来,使得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接着我的胳膊被挽住,姐姐把头枕在了我的肩膀上……喔喔喔!这实在是——!!

再过五分钟……五分钟后就去看比赛。我在心里发誓。

五分钟后的球场上,陆子修正运球狂奔,极快的速度和爆发力把李雨辰都甩在后面,他在三分线前一点的位置刹住,鞋底和地板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让我猜猜,接下来应该要投三分球了吧,还是说传给在篮下等待的刘天明呢?…………怎么又是姐姐?眼睛你到底在看什么地方?你对比赛的热情就只有这么一点吗?快给我转回去!

眼前的姐姐嘟着嘴,闹别扭似的用手在我眼前晃着。

伴随着“哼”的一声,姐姐背过身去,与我拉开距离。

“姐、姐姐?”

没有反应。

又用手指戳了戳,还是没有反应。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姐姐突然后仰着躺下。

“等……你在干什么啊?”

一开始我还用手抵住姐姐后背,明白她的意图后,只好慢慢把手放开,任由她躺在我的腿上。

坏笑着发出“哼”一声后,姐姐就拉下了帽檐,彻底把自己的脸遮住。

比赛……这下完全看不进去了啊。

*

之后姐姐就一直躺在那里,姿势在平躺、侧躺间不断切换,让她起来也听不进去,听烦了还会打我。

直到有人来到附近。

是赵诗涵学姐,她从转角处走出,及腰的长直发让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赵诗涵四下寻找着座位,很快便注意到我和身边的空位,礼貌的对我招手和微笑后,便直接走了过来。

“姐姐,姐姐!有人来了,快起来!”

我摘掉姐姐的帽子,像平时叫她起床那样拍打脸蛋。

“呜嗯嗯嗯嗯——”

姐姐也像平时赖床那样发出声音,闭着眼睛不断摇头……可爱归可爱,但现在不是时候啊。

“是真的,会被看见的,快点起来!”

“呜嗯嗯嗯嗯——”

“是赵诗涵学姐!来的人是赵诗涵学姐!”

“呜——赵、赵诗涵?!”

仿佛被击中命门,姐姐立刻睁大眼睛,迅速从我身上爬起。

“还真的来了……啧!”

姐姐思索了一会后,又狠狠瞪向我。

“她该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咦?她……我……”

见我不说话,姐姐看我时的眼神变得更加可怕。

“你该不会……和她关系很好吧?”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她要来了……先放你一马,回家后必须说清楚。”

留下这句话后,姐姐便装作是陌生人般与我拉开距离。而之后不久,赵诗涵学姐便来到我们面前。

“又见面了,还真巧啊。我能坐在这里吗?”

不可以,请你去别的地方——虽然很想这样说,虽然姐姐还在掐着我,但我实在无法说出口。

“可以,请随便坐。”

“谢谢。”赵诗涵拉下座椅,又歪头看了一眼姐姐,“旁边那位是你的熟人吗?”

“…………我、我不认识,她是谁啊?学姐你认识吗?”

“我也不认识,但不知道为什么……”

觉得直接说出口不妥,赵诗涵以手遮口,小声对我说。

“……一看见她就很不舒服,有种怒气憋在胸口的感觉。”

原来是双向的吗?不仅仅是姐姐莫名的讨厌赵诗涵,反过来也是一样。

这个话题结束后,赵诗涵便不再说话,把注意力放在了比赛上。

在我们班队员的一次传球中,球被半路杀出的李雨辰干脆而利落的截断。与此同时,纪遇很聪明的抓住这个机会,转而跑向我们班的半场发起反攻。而糟糕的是,在刚刚的进攻中,我方的队员都一窝蜂的挤到对方篮下,现在回防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我的心一下子悬起……

就在这时,赵诗涵向我搭话了。

“对了,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好的,是什么问题?”

“是关于你姐姐的问题。”

关于你姐姐的问题……你姐姐的问题……姐姐……

怎么回事啊这个人?从出现的那一刻起,怎么净干些让我疼痛的事?

听见这句话后,姐姐迅速贴近我,还警告似的轻轻咳嗽两声。

“你的姐姐,在平常的生活中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提醒自己谨慎回答。

“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姐姐从不对我乱发脾气,总是处处考虑我的心情。天冷了会提醒我加盖被子,下雨天会帮我送伞,感到难过的时候会想方设法的逗我开心。”

“原来如此……”

“姐姐还很乐于帮助别人,在家就爱帮父母做事,在我遇到难处时,也乐意伸出援手。”

“原来如此……”

“姐姐还很聪明贤惠。各个学科都很擅长,经常在家指导我学习。不仅人长得漂亮,做饭和家务的水平都是一流,总之是男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好女人。”

“原来如此……还真是个非常棒的姐姐呢。”

我也跟着“是啊”的感叹,同时往姐姐那边瞄了一眼。

姐姐已经开心的翘起腿,不断的点着头,看来对我的回答十分满意。

呼……我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这下我终于安——。

“不过还真想不到啊,安老师居然是你的姐姐。”

这下我死定了。

原本背对着我的姐姐动作先是一瞬间凝住,然后像发条玩具般“咔哒咔哒”的动了起来,一点一点的转过身体。

等下!旁边可是赵诗涵啊!会暴露的!我们是姐弟的事绝对会暴露的!

拯救我的是响亮的哨声,赛场上的裁判吹哨叫停了比赛。

陆子修一脸呆然的站在球场边缘,身边倒着一名因疼痛而捂住小腿的男生。

他摊开双手正想要抗辩什么,但裁判出示的黄牌堵上了他的嘴。

“三班刚才犯规的是陆子修吗?”

“就是他啊,比赛时一直在失误,撞起人来倒是很厉害。”

“借着身体素质一路杀到决赛,结果遇到李雨辰就傻眼了。”

“哈哈,然后打不过就选择犯规吗?”

“不过这真的是决赛吗,差距也太大了吧。”

“几乎是一边倒,已经没必要再看了啊。”

……

我这才如大梦初醒般看向电子屏幕,上面显示的比分竟然是……51:38。

而现在已经是比赛的第四场,这也意味着比分几乎不可能逆转。

本来还在生气的姐姐,已经不安的抓住我的袖子。而好心的赵诗涵学姐也赶紧安慰我。

“李雨辰他们班擅长篮球的人比较多,输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赵诗涵轻轻拍打我的肩膀。

“至于那些说风凉话的,不用理他们……能赢到决赛已经很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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