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柔和的亮白灯光所笼罩的我和少女，肩倚着肩。

雨声安静却又嘈杂。

“第三天，为什么是，我们的家？”

似是汇聚在石板的水珠，我的心中一阵涟漪。

脑袋迅速理解了少女的话。

“第三天……是指火锅吗？”

右眼瞟过去的时候，优理的侧脸一如往常。

“嗯，就是，这样，我很，奇怪。

……明明，在学姐家，很好，唔……家里，也很好，但是，就是，很小。”

少女试图将自己的感觉讲的明白一些，委婉一些。

不过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必须需要自欺欺人的事情。

“嗯，我能明白。”

我点了点头，证明自己是可以理解的，让少女安心。

她立马安静了下来，一两秒后像是忍耐不住我的平静一样，再一次地发问。

“……为什么，呢？”

同时，侧过身来。

很着急的模样，非常想要知道我的回答，看样子也是憋了很久了。

如此的姿态，却并不是想要求解。

我很清楚，少女心中已经有了一份关于此事的说法，她想要询问我的答案，当然不是为了求解，而是为了求证。

……这时候，像是突然抛给了我一个选择题。

隐隐约约中，我觉得少女希望中的我的说辞和我本来的说辞大概率是不一样的。

究竟是老实地给出自己的答案呢？还是说符合她心思的话呢？

我再次看向少女。

不知为何的，搞不明白究竟是一直如此还是突然发生——

而优理看着我的眼神，清澈而又笔直。

◇

失态，了。

姑且把心中的求问放在一边，反射弧比较长的思维也终于赶上了节拍。

得出结论：

有些太着急了——这些没控制好的情绪，连我自己都能清楚意识到。

所以自然，瞒不住他。

少年看见了我的动作，惊讶地睁大双眼，手不知道应该放到何处。

我知道的。

忆，察觉到了。

毫无疑问的，察觉到了，我的想法。

正因为对于这点无比的清楚，所以现在我提起心情来，感觉有点紧张。

哪怕再怎么迟钝，在已经相处了一个月的现在，我都明白了忆的天赋，是个很方便的东西。

也可以说是耍赖皮。

我有时候，会觉得，本来忆在很多地方就比我懂得多，现在就连互相之间有多喜欢，有多信任，少年懂的比我多。

方便的，让人觉得，吃醋，当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和谁吃醋。

只是，吃醋，而已。

优理的心中如是说道。

思考的很浅薄，之后也就没再多想了。

我，有时候，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忆是一个很敏感的人，这点是我知道的，很敏感，很纤细，总是在抱怨、责怪自己，就算安慰，也是，治标不治本。

哪怕我曾经说过会喜欢他的一切，也会忍不住为他心疼，而希望他改变这个问题。

但这可能是，光是简单说说，也无法改变的事情。

但其实，优理没有去了解过少年责怪自己的原因，没有去考虑过，少年敏感的缘由。

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和一直希望保护我而选择慢慢了解我的过去的忆不同，我很少去想，这样的问题。

而发现了的那一天，只是六七个小时前而已，在那个水族馆里。

‘我的爸爸妈妈，关系不是很好，经常会吵架。’

‘优理，你父母的关系好吗？’

‘我是由爷爷奶奶，抚养的。’

——忆发现了吗？

其实，他露出了很寂寞的表情。

虽然当时说着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忆，知道吗？

你骗人了。

心怡总说你是骗子，说的真对。

忆，知道吗？

优理，虽然不像你那么敏锐，也很笨，但是，唯独那种模样，我觉得，感同身受。

是一样的。

久违的做了一个梦——我终于，明白了。

一定是，一样的。

被家族，抛弃的孩子，承受着恶意，见不到爱着自己的父母，只能抓着小小的喜悦和幸福，不放手。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刻，优理明白了自己的浅薄。

那个能力，很方便。

很方便就可以察觉到人心美好的一部分，很方便就可以察觉到人心中恶意的一部分。

总有这样天赋的忆，在和自己相似的环境中。

……残忍。

在那个其实已经不想跟任何人诉说的过往，优理将自己，变得不起眼，变得迟钝。

因为如果不起眼了，就没人愿意谈论自己；因为若是迟钝了，就感觉不到别人对自己的憎恶。

……因为这样，自己才可以，坚持到，现在。

而优理喜欢的，忆呢？他已经被迫，感受到了，多少的，恶意？

因为这个……而逃避自己的天赋，是这样的吧。

——少年很敏感，很纤细。

优理，已经，明白了。

妈妈的问题，也已经，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虽然很纤细，很敏感，但忆，很坚强。

水族馆的话语，一定，不仅仅是，满足感，才会笑。

优理喜欢忆，而不仅仅是，因为在忆身边，会满足。

我喜欢忆，超喜欢。

我会证明给忆，给爸爸妈妈，看的。

——所以，我其实，一直想，和他单独的，聊聊天。

等到了现在，他就在眼前。

喜欢的少年沉吟半晌，回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只是因为私事而已。”

“私事？”

“嗯，私事。”忆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其实呢，我，那个……”

犹豫了起来，少年的吞吞吐吐的说道。

看着这样的他，我突然觉得，角色反转了。

这样的机会，感觉，不能放过。

“忆，等一下，可以吗？”

看着还要继续说下去的他，我轻轻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因为，想要插.入自己的话语。

就像他一样，我也想要，不仅是偶尔。

我想要……

“忆，你的，下一句，是。”

学着少年坏坏的笑容，学着那样的话。

少年愣了愣。

“唉？”

“忆，一起。”

我鼓励地看着他。

就如同一直在安慰我的他一样。

“因为，和，优理，抱有同样的，心情。”

“因为那是优理你的愿望吧，所以我就……啊。”

虽然说了著名的台词，但是并没有说对。

少年茫然的说道，对于他来说，那也是没反应过来就说出口的，没神经的话。

也确确实实他本来就想说的话。

他说了自己原原本本的心情，因为一直和忆在一起，我觉得，他会这么想。

而同时，我则是说出了我希望他说的话，强行给了他第二个选择，让他在其中二选一。

我觉得，忆会说出第二个，还觉得，自己，坏心眼。

但没想到，是第一个。

少年也窘迫了起来，对着我低头。

想要道歉，却模模糊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你失望了吧。”

他涩涩地说。

我才是，想要道歉。

不够，小沫，了解你。

大笨蛋。

虽然是，优理的，坏心眼。

却是想，做好事。

因为啊，优理，想告诉你。

“大丈夫です。”

正面的，我给予了他拥抱。

脸蹭着他的脸，忆的娃娃脸皮肤很细腻，很舒服，我很喜欢。

“优理……？”

“大丈夫です，忆。”

想要，深呼吸。

却发现，好像，不用了。

这就是，我的想法。

“说出的，是自己，本人的，想法也好，是我希望的，也好，都没关系。”

努力的，努力的。

“我原本的，计划，就是，全部，原谅你。”

努力的，传递着我的想法，我的心情。

“所以，不用顾虑，那么多，也可以的。”

“忆，可以哭的，也可以笑的，因为，优理，是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所以，只有我，你不可以，摆架子。”

我摆出了自己作为大小姐的架子说道，唔……感觉，怪怪的。

“……我哪有。”

忆狡辩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忆，不用，顾虑，那么多，窥视，我的心，也可以。”

“诶？”

“我说，窥视我的心，也可以。”

将脸朝向他，我轻轻的，又重复了一遍。

少年睁大了眼睛——这次是因为恐惧。

他比谁都明白这话语中的重量。

“不行的，优理，你明白的吧？这话不能乱说的，太不公平了。

而且——我、我是心魔……！”

他惊慌地说着那两个字。

以前我也听过这两个字，但因为明白忆是个无比温柔的人，所以我一直没有相信。

忆明白伤害别人有多痛，因为他明白那种痛苦。

不过少女也隐约有些觉得，那是真的。

“那是真的唷。”

少年也再次无比痛苦的强调道。

无比的真诚，回忆起来就会想吐——少年悲惨的声音告诉她是真的。

然而，要做的事情，却没有变。

优理在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和少年一直不愿意说的过去有关。

能让少年痛苦成这个样子的过去，让他去伤害一个人的过去。

这样，啊。

要做的事情还是不变。

“呜——”

可是，为什么呢？

少女想要为他哭泣。

说优理是一个，无比偏袒丈夫的女人也无所谓。

站在忆的角度，我无法想象那种痛苦的重量。

究竟有，多重。

“大丈夫です。”

轻柔的在耳边附语。

痛苦的过往也好，

过去的罪恶也好，

不配得到幸福什么的也好。

我都想要，和忆，一起承担。

——只是，在那之前，要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

“因为，我爱你……所以，忆，可以的，姆……不对，我想要。”

“——”

忆被我捂住嘴巴，大脑空白。

“作弊，没关系，不公平，也没关系，因为忆，会被迫，感受到，不好的情绪。”

“我想要，忆。”

“所以——看看我吧，因为优理，是最喜欢，忆的人。”

轻轻的，我露出笑容。

“用我的，喜欢，来支付。”

当然只允许，看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