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大地由鲜血染为血红,风神的哀悼声回荡在原野上无数的残尸与断剑之上,黑衣剑圣振下紧握于手的长剑“虹光”,耀如白色琉璃的剑身在无限笼罩的白光之中寸寸断裂,几乎凝为结晶的黑暗魔力在光芒之中融化,一点一点地打落在大地。
没有无穷无尽的黑夜,亦不会有无法逾越的凛冬。
他意识中回荡着大主教最后的话音。
终于,长夜将尽。
塞西格尔已经冷封多年的面容忽然泛上笑意,覆盖于身的破碎斗篷在风声之中刮响,大片白光沿着已经破碎的铠甲缝隙溢出。
黑云压盖的苍穹忽然亮起一丝炽白的裂缝,炽热的光线沿着蔓延的裂缝不断扩散和膨胀,已经压抑将近十年的亮光终于将天幕之上的黑夜打为粉碎,晨曦的色彩相隔数千个日夜之后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它们落在山川、河流、村庄和每一个人的身上,仿佛试图将这片已经污秽的大地重新染上光明的颜色。
这是所有人都愿意看见的场景。
然而……
他的视线落在举剑包围在他四周的王国士兵,他们近乎都是一脸惶恐地看着逐渐破晓的苍穹,在逐渐消融的黑夜的背景下,颤抖的膝盖几乎在白光之下融化成液体。黑衣剑士嘴边掠起了讥讽的笑意。
这些背叛的人们,是在恐惧曾经信仰的光明吗?
夜色在魔王意志痛苦的嚎叫声中崩溃为一块块碎片,黑暗意志的血肉忽然化成无边的黑雨,坠落于地,塞西格尔忽然横置剑刃,燃烧着金色光焰的暴风瞬间爆炸而出,他的双瞳之中同样燃烧着白色的烈焰,横剑而下,炽白的剑气斩断曾经阻碍于它的一切事物。
“背叛之人,应当被圣主之光,斩入地狱。”塞西格尔说道。
伴随他的声音,一闪而过的亮光晃动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无论是钢铁还是血肉、战甲以后枪戟,即便是魔王超越规则的力量,它们在燃烧着灼灼白光的剑锋下没有任何区别。
“塞西格尔!”魔王狰狞至极的咆哮从天空之顶传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震惊、痛苦、憎恶和恐惧,随着不断消融的漆黑传荡在整个世界。
黑衣剑圣没有丝毫准备理会的打算,他翻着手掌用剑刃将一位跪在地上求饶的士兵劈断,鲜血从剑锋之上溅起,在被一片划空而至的白芒蒸发。
他无法忘记,在十年前的黑暗战役,叛徒们纷纷将匕首和长刃插入身边同伴们的胸口,用他们最炽热的血和心脏向着魔王乞求恩赐。正是因为他们,圣城与诸国的联军在魔王军团的攻势之下一触即溃,即便再多的士兵前仆后继的死在魔族的刀下,也难以阻挡他们片刻的步伐。
剑锋斩落重甲骑士抛悬于半空的头颅,对方最后凝固在脸上的惊惶与恐惧被白光之炎焰燃为灰炽。
同样并不陌生的表情。黑暗战役之后,漆黑的烈焰燃遍大地,塞西格尔曾经不止一次看见投靠魔族的士兵将长刀砍向与他们流着同样血脉的同胞,仅仅只是为了路过的一位魔族在片刻的欢愉。
“即便是千年的沉睡,对于吾等不朽而言也仅仅只是短短的一瞬,然而你!悲哀的短命种……”
魔王挣扎的声音继续传来,然而剑士闪烁在结成结盾的长墙之前的剑光却未停止一瞬,他翻手向下,腾起的光芒一刹之间将所有的钢铁点亮,重甲士兵们纷纷哀嚎地挣扎在金灿的烈焰之中,被染成漆黑的重甲化成滚烫的铁水。
千年的时间?
黑衣剑圣拉动自己破风的斗篷,他目光冷漠,进一步朝着自己的前方走去。
“兄弟们,他坚持不了多久,我们一起和他拼了!”
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微微一愣,在被白芒所覆盖的双眼前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圣城艾米洛斯特下的土地已经被烧成了焦黑,即便再多的血液也无法改变丝毫的颜色,魔王军团随着叛徒们攻入这座人类历史上最初的城市,灼黑的魔焰吞噬光之十字和圣座宫,白色的砖瓦统统被烧得漆黑,所有信仰圣光的圣徒和修士们纷纷被进染着漆黑烈焰的柴薪中。
当时的他和身旁的同伴们绝望的拔着剑反抗,然而最后的结果无非在焚烧圣城的黑炎多添了几个柴薪。
塞西格尔又想到那日在走入黑暗的潮水里等待死亡的和蔼老人,和曾经被自己发誓永远守护、却被束缚在漆黑魔焰里,让罪孽的火光吞灭一切美好的美丽少女,早已麻木许久的内心里忽然传来几分细微的刺痛。
“你们毫无颜面存活于世。”
塞西格尔发着冷漠的声音,心中的冰寒转化为一片冷寂的剑光,每一丝剑气都比剑锋更为锋利,在黑甲骑士们绝望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切断整片世界。
鲜血挥洒,黑衣的剑圣一步一步朝着最中的那片银色走去,在他全身的血液和意识之上燃烧着更为炽烈的光明之火。
“蝼蚁,可笑的蝼蚁!”
魔王狂怒的最后一丝声音也被最纯粹的光芒吞没,他的意志和曾经足以遮蔽天穹的身躯被纯白的刀刃切成丝丝的碎片,随后被圣主的光辉净化成烟成。
澄澈的青空第一次向着大地洒落下纯粹如水的光芒,被保护在最中的女子也在此时也抬起了她的目光,她鲜红如水晶的双眸似乎有些不适应忽然明亮的苍空,银亮的长发一直垂落至腰。
风声抚动银发,天穹顶端的日光落于她精美无比的脸上,同样因为风而稍微起伏的雪白长裙上没有丝毫污垢,她用平静的目光看向已经距离自己并不遥远的复仇者。
如果不是清楚对方的过往和所作所为,不然还真会把她当成是正在在圣堂里沐浴圣光的圣女。
塞西格尔的嘴角生出一丝冷笑,他的指节用尽全力地按住长剑柄端,如同承载剑士心中太多沉重的怒火,被白光点燃的“虹光”长剑一声脆响,明亮的裂痕沿着由“维特格拉钢”铸成的剑身蔓延至顶。
横侧的剑刃锋芒之上忽然亮起的冷光刺破白炎,一如萦绕在他内心之中所有的冷寂。
“保护陛下!”不知是谁高呼一声,慌乱的士兵和骑士们挥着长剑地喊道。
“陛下?”杂乱的喊声唤醒剑士已经遗忘以久的词汇,塞西格尔这才意识到那个用着鲜红双瞳望着自己的女人是这片大地的主人,居然还是他的国王。
然而,怎样的陛下会放任异族的军队杀进子自己的领地,不仅放任他们朝向自己的子民挥动屠刀、让鲜血和白骨装饰在自己的王都?又是怎样的陛下,会屈服在黑暗的意志,不仅废止了几千年的历史和信仰,甚至派遣军队杀戮不肯改宗的信徒?又或者,是怎么的陛下,会跟随着魔王的意志,将一把把冰寒的刀剑指向包括他在内的反抗军战士,用他们的鲜血换取魔王须臾的恩宠?
呵……也许只有这个依靠着弑父杀妹,然后脱光衣服翻滚在魔王床榻上的“烈焰之王”。
身体之内渐渐沉寂的炽热力量再一次爆发而起,灼烧的金炎一直燃烧至最深之中的意志,塞西格尔长啸一声,极炽与极寒的力量交叠在斩破长空的剑锋之间,超越凡人的权能让时空、钢铁包括他的全身一阵扭曲,结阵的骑士们仿佛一张张白纸一般被分割撕碎,狂啸的大地和海洋在这一剧烈的力量之下一同开裂折断。
银发的女王抬起自己鲜红的双眸,静静地看着这一几乎撕裂整片天穹的剑锋靠近在自己的眼前。
一位沉默至现在的黑剑骑士挺身站立在她的面前,狂风扑啸在他漆黑的坚甲,火花和凹陷的金属之间爆发出剧烈声鸣。
“塞西格尔,”银发女王看着已经贴近在自己身前的黑衣剑圣,忽然仰起头说:“你就要死了。”
“砰。”
剑锋交错,黑甲骑士吐出大片的鲜血,塞西格尔不闻不问,他挥动长刃,双目里的白光略微仅仅黯淡一丝,旋即再以更为炽烈的光焰熊熊燃烧。
“你确实是要死了。”银发的女王在掀起的狂风之中伫立,她重复道:“即使光明神力在维护你的生命,但同时也在摧毁你的生机。”
“光明之神的力量,即便强大如你,也是无法如此这般承担的。”
塞西格尔在交锋瞬间按住剑柄,爆炸而出的力量折毁黑剑骑士身上的一切事物,让他破碎的身躯和铠甲地朝着后方拉出一条长长的沟壑;黑衣剑圣向前踏足,提剑横斩而下的浩瀚白光几乎吞没一切视觉。
“但是,杀你足以!”
压抑至久的咆哮声充盈这无法想象的厌恶,憎恶的冰寒亦充满在他话语里的每一个字节。黑衣剑圣的双目之中升起暴戾的金炎,在一瞬之间其中溢出作为复仇的漆黑几乎掩盖所有的色彩。
“何必如此……”
银发的女王轻轻叹气,纤细白皙的左手也同时刺出她抓出的幽蓝细剑。
一剑挥空,对方将骨剑送进他的胸口,一股幽冷寒意蔓延而来,刺痛每一寸血肉和意识。
“你死之后,大地将会重归黑夜,然而……”银发女王走近他的身边,用着轻柔的声音说。
剩下的听不清了。
手中的长剑忽然燃烧为灰,塞西格尔摇头,他闭上了眼。
最后的剑圣和复仇者松下手,金色的灰炽被风卷向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