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中有着这样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
因为很快,这份温暖就消失了,她掉落在奈落之间。
所以想必——一定是错觉。
为了寻找那份错觉,少女抬头看,头上黑乌乌的,低头看,脚下也黑乌乌的。
四面八方的来回巡视,没有光芒,全是一片黑。
又黑,又寂静,在这里呆久一定会发疯,时间一长,没有人能忍受这种折磨。
……忽然失去了力气。
少女要寻找声音,她要寻找光芒和色彩——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少女闭上了眼睛,一步不动。
因为周身一片黑暗。
哪怕表情古井无波,哪怕眼睛在眼皮的包裹下失去色彩,哪怕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她的意志很直接了当的做出了决定。
一步不动,直到已经无法在察觉到这些为止了,她的任务就是如此。
真的如此吗?
‘……嗯。’
少女有着一袭樱色的,堪称绚丽的长发。
在全是黑色的世界里,也唯有这袭长发,还能让人看到颜色。
只要静静地,等待着它褪色就好。
少女唯一的意义,就会消失。
这样,就好。
然而——只有她自己这么觉得而已。
这个世界巨大而又冷漠。
只要不作为就会受伤,只要不拼搏就会痛苦。
哪怕是安详地等待结束——这样简简单单的权利,也没有人可以得到这样的给予。
少女也是如此。
所以,声音,理所当然,响起。
“我对你已经失望了,残次品。”
那是由如同恶鬼一样的脸的口中,吐下的神谕。
苍老的声音,但冷硬的言辞,其中力道——却比迈克.泰森的一拳还要沉重。
“哪怕才能是璞玉,你的本身也不过是和臭鱼烂虾一个等级的残次品。
——残次品,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从今以后,不许再以神绘自称,五年后,找一个和你相称的庸才结合,继承他的姓名。”
少女浑身颤抖了起来。
更加凶狠地闭上自己的眼睛,惊恐地,永远不愿意睁开。
因为只要……睁开了。
恶鬼一般的老人连看她都不看她一眼就离开的模样,那最后一刻已经不对她抱有任何期待的模样。
“你,带她回房间,废弃一切额外的课程,从现在开始,只需要教她如何去做一个附庸品就好,不要再让她令人心痛的天赋——进一步地被浪费掉了。”
少女,目前为止的所有人生,被完全的否定掉了。
至今存在的意义,至今构建出的,唯一的梦。
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厌恶,自己微不足道的任性——
因此而破碎了。
想来想去,这也是当然的吧。
她张开嘴巴,却又如同六年前那般……说不出话来。
——因为少女本身,就是这么的微不足道啊。
……又响起了声音。
“哈啊……幻灭了,真倒霉,我为什么会是这种臭小孩儿的仆人呢?”
“你别乱说话,小姐她还……”
“怎么?你还叫她小姐呢?难道是还想着家主大人被家主大人还会看重她的美梦吗?认清现实吧,那个臭小孩儿就是一个残次品,还小姐,被踢出神绘家的小鬼头,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我觉得那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那种事情,小姐还小,等她大了,以她的才能,一定可以……”
“那别人怎么就可以了呢?我比你来早了好几年,我还不知道?同样的教学方法,为什么偏偏她不行?见鬼,真是个废物!”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她是神绘家有史以来的天才,你可是这么说的。”
“那是我眼瞎!该死的,当初那个自己还真是幸福啊,还以为自己中了大彩票,现在呢?全完了!不仅会被其他嫡系的仆人嘲笑,而且你知道吗?就因为那个臭小孩儿,家主对本家的人都失望了,现在正在分家寻找弟子,到时候分家的那些低贱的人都将会爬到我们的头上,见鬼,为什么我还要服侍这个废物呢?”
以往温柔和蔼的‘姐姐’们,和少女少数的联系……也撕个粉碎。
十一年的人生,化为乌有。
何止是毫无价值,少女也成为了无数人的,累赘。
仅剩的,唯一的联系。
响起了声音。
“优理,那个死老头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受到影响,你就是神绘优理,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的,相信我好吗?”
黑暗之中,响起那个原本开朗活泼,却逐渐变得冷冰冰的声音。
她向自己做出了保证。
但如果,我,不是,神绘,优理呢?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刁难人的问题……因为如此,她没有办法问出口。
但少女理所当然的还是陷入了漩涡之中,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抓紧。
她很痛,很痛很痛。
“没事,雪,不用,担心。”
她很孤独,感觉的快要发疯了。
“我在,这个家,也,没什么,和以前,差别,不大。”
她很悲伤,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放心吧,我、很好。”
然而——少女什么都没有说。
作出什么都不在意的,愚蠢的没有波动的表情,连‘我只想要雪陪在我身边’这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会给雪添麻烦啊。
所以,到了唯一的联系离开她的时候,她也什么……都没办法说出口。
她就是这样,毫无价值,毫无感情,毫无主见,犹如一颗微粒的人。
若能做到的,只有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只有让任何人都注意不到自己。
稀薄的人生,微不足道的她。
……如果还存在着,那一定是因为什么理由吧?
少女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在黑暗之中,没人可以看到。
“优理。”“优~~理~!”
因为自己还是爸妈的女儿。
“优。”
因为自己还是雪的朋友。
“……”
因为,自己,还是,神绘优理。
因为他们的关系,在这异国大陆之上,少女还可以如此厚颜无耻的自称。
这是因为她的爸爸叫做神绘宗严,妈妈叫做神绘渚。
……和海洋的那一头,毫无关系。
她已经不是‘神绘’优理了。
少女轻轻的,闭上了嘴巴。
左脚微微的挪动着一寸的距离。
明明是闭着眼,却似乎因为这一寸而感觉到了一个依稀的影子。
是个男生?
他好像是要去做别的什么事,闲暇的脚步指着同一个方向。
少年突然停下脚步。
少女将绚丽的樱色染成黑色,戴了美瞳,做了易容。
和神绘优理再无关联,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受了伤的少女的时候。
与此同时,别扭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
‘你闹别扭无所谓,可我想帮你所以很着急,不在意一下这个吗?’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一样,少年嘴里吐出讨人嫌的话语。
很想要拒绝,但是少女知道神绘优理不会拒绝,所以默默地忍耐着,拿出她最擅长的忍耐态度,等待他先受不了而离去。
少年似乎还有事要做,没关系,她最擅长忍耐了,她赢定了。
‘我说啊……你是不是笨蛋?受伤了就不要硬撑着,痛的话就要记得喊疼……别不肯让人知道,你不说的话,谁来帮助你呀?’
可回过神来,少女感受到了一份温暖,她似乎正在摇摇晃晃的前进着,少年心有所感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他说的话,非常的不负责任。
因为微不足道的我就算哭泣,就算说痛,也不会有人在意。
反而,我的人生就是因此而破灭的。
少女心中如此的笃定着,对于少年的嫌恶愈发的浓重。
……然而,爸爸妈妈的脸闪过。
他们都很爱我,如果我真的哭了的话,他们会为我手忙脚乱吗?
‘那个,虽然我觉得瞎逞强是不好的事。’
雪的脸闪过。
雪一直在为我努力,如果我真的喊痛的话,她会安慰我吗?
‘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为自己感到骄傲的。’
“不会,骄傲的。”
不会。
如果我不是神绘优理的话,如果我仅仅是我的话。
‘我只是在说我的想法,你不认同也跟我没关系就是了。’
就像这个男生一样,
谁又会为微不足道的她……
‘嗯,做得好,你做的很棒。’
“……”
‘这么努力的你,偶尔撒撒娇也没什么,受了伤后撒撒娇,那一定是连我这种陌生人都能原谅的事情。’
非常狡猾的,温柔的声音。
明明那句话还那么无所谓……为什么呢?
明明一直都对她爱答不理的,为什么呢?
即使如此,少年依旧背着她前行。
即使如此,少年依旧温柔的肯定了她。
他会为她感到骄傲。
他觉得自己受伤后就算撒娇也可以。
那真的是可以被原谅的事情吗?
她已经不是神绘优理了。
她的人生已经被否定的毫无意义了。
只剩下几个残留的联系,让她苟活于世而已。
‘好孩子,辛苦了。’
他不知道她叫神绘优理,她是谁又如何,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知道她痛了,所以才背起她,知道她想哭,所以借给她肩膀。
……好温暖。
少女有了这样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
可是为什么呢?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寻找这份温暖。
然后去寻找声音,光芒,还有色彩。
她轻轻地睁开眼。
第一眼,是少年的笑颜。
“优理,吃饭了。”
他温柔的说道。
已经没有了那一次的无所谓,可其中的一部分,可能从最开始,就没有变化。
“唔、嗯。”
脑袋还迷迷糊糊的,她点了点头。
但是没关系,有一件事情,哪怕脑袋不用清晰,都能很清楚的明白。
——少女喜欢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