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傅宇很难相信这么一座桥,连扶手都没有,是如何让人通过的。他的眼睛缩成一条线,侧眼看看女子,“我们是从这……上面过去?”他问,风雪来的更大了,他的气每时每刻都在被消耗。

“是的,桥后便是‘紫香棠’,此乃苍隐禁地,小女子不得入。”

听着介绍,他朝桥的另一端望,此刻风雪席卷了整片山头,什么都看不到。

“在下并非苍隐之人,此事欠妥,欠妥。”刘傅宇立刻拒绝,眼前这桥被风雪左右摇晃,看上去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

侍女低着头,顶着更多白雪,“长老吩咐,公子您可特此入内。”

“那如果我不去呢?”

刘傅宇甩袖,他伫立在桥的边缘,锁链在风里直直作响,像是那些个城里的铁匠铺,敲打武器时所发出的声音。不过此刻的声音更为沉重、稳定,听起来这两条铁链重量并不轻。它们就如现在他的心情,还有那双质疑的眸子,时时刻刻想要爆发。

“公子您大可放心,我苍隐不会做苟且之事,更何况如今法阵已搭建完毕,琉璃仙子已得到全面保护。”她依旧像个机器人。

“你!”

刘傅宇立刻火冒三丈,抓起女子的衣领将她提起,“你们敢拿琉璃威胁我?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从这里丢下去?”他瞟了眼桥下,那里此刻早已成为白雪之地,所有的一切都被掩藏在了迷雾与阴影之中。

这是他最不能忍的事之一。侍女被他抓着并未还手,她气息逐渐开始不平稳,甚至脸红耳赤,但随后她还是回复了他——

“回公子,苍隐本无意。”

“哼。”

刘傅宇将她丢在雪地里,大雪渐起白色飞花,他看着眼前摇晃的桥独自向回走,速度并没有因此而慢下来。他的气逐渐从覆盖自己变成了覆盖周围大约五米,一切所有的雪花在他的覆盖范围下立刻化成雾水。

侍女在雪地里艰难爬起,她大口喘息咬牙擦掉嘴角的血液,又开始紧跟着刘傅宇,但始终都同他保持一段距离,现在他所放出来的气,太具有攻击性了。

回到小屋子前,这里已被大雪掩埋,好在刘傅宇的气还足够,可以毫无难度的在雪上行走,桃花树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一瓣带着粉红的花,他摇头跟随着印象来到了之前所在的小湖,这里也完全的被盖上冰面,中间的那所小木房子上早已积了一层厚厚的冰雪。

“阿璃!”

他冲进房子里,一阵温和扑面而来,床上的姑娘仍旧安逸的平躺,窗前一位头发花白、年岁已高的老者正在为她把脉,他一进来便打乱了房间内的宁静,惹得老者皱眉不悦。

侍女随后跟了进来,老者挥挥手让她在门外等候,她顺手关门,才让整个房间重新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温度。

“先坐下休息会儿,子宇你带来了太多风霜。”他的声音缓慢而无力,听上去与许多病人无异,不过见他至少还能直着背,行动便利,那应该并无大碍。

老者又重新给床上的姑娘开始把脉,不一会儿他的手指上开始出现淡淡的金光,而表情则是拉着一副长长的马脸,像是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万的模样,再后来光芒也没有了,老者长叹一声气。

“那个……她现在情况如何?”刘傅宇有点不太敢问,那长长的叹气现在并不是什么好事。

老者看他,又看看姑娘,才从小板凳上起身,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小圆桌前坐下。坐下后则从刚才烧开的水壶里倒出滚烫的热水,再抬手把油灯的油给加了,这可把刘傅宇急得想砸桌子,他可受不了这么慢节奏。

“年轻人,稍安勿躁。”老者第一句话移出,速度慢的像是蜗牛。

他倒了杯热水捧在手里,闭上眼仔细闻了茶香,又细细的抬起青玉杯享受起了这杯醇香的浓茶,他的动作不快,却也不慢,在他这个白胡、白头的岁月早已算得上神速,但刘傅宇的汗都快要冒出来了。

“前辈,很难不急。”他摸摸鼻头,看着老者一杯又一杯的喝下热茶,感觉自己心里比那同夜晚黑的茶还要更加苦涩。

老者只是勾起嘴呵呵的笑了两声,待他的嘴里全都是热气后,他才解答刘傅宇第一个问题:“这女娃子,情况暂时稳定住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碍。”

这话他总是听着很别扭,想了半天后他问出自己心中第二个问题,“她这个是什么病?”虽然他已经从侍女那听到了个大概,但是他还是想亲耳听听这位老者的结论,他已经大概猜出来眼前这位就是她说的那位荀老。

老者捋捋自己的白胡须,说出两个字:“心病。”这同侍女所言相同。

“想必门外这个臭丫头也和你说道了一番,但我所说的,与她有很大的不同。”老者喃喃,抓住桌角的一根红线,刘傅宇仔细看才发现红线还绑在姑娘的手腕上。

“有不同?”

“对,很大的不同。”他握着红线后,才告诉刘傅宇,“我告诉莲儿的只是一小段,她肯定以为这便是全部。其实这丫头,最大的心病无疑就是那场事故啊。你我皆知,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代表着什么,我想你比我在现场,更具有发言权。”

这一刻,刘傅宇的心突然一紧,他朝着姑娘的方向看了看,“她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老者告诉他,他在哽咽,“当时的仙灵山的惨状,绝不亚于我在西朔谷的时候……满地尸骸,血流成河,无数的尸体在高山坠落,分不清身首各处……”

他抓紧自己的头,“其实我很后悔没能真正的拯救他们。”他叹气,老者的皱纹也皱在一起,年事已高的他并不希望听到这么血腥的画面,但那毕竟是仙灵山。

“孩子,你已经尽力了。”老者安慰他,“这也是那孩子的命,一颗深入骨髓的种子,会逐渐的开花、结果。”

“那我该怎么办?”

老者摇摇头叹气,“如果老夫没有看错,这孩子的脉象在事发后就被改变,变得尤为罕见。纵然我闯荡一生,也未见过如此脉象。按照理论,她应该早就离去,但她的脉象中,隐隐还留着一口气在强作支撑,我猜这孩子,肯定有自己希望完成的事,她自己的身体,自己应该最清楚了。”

刘傅宇张嘴却又无声,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还记得特别是在他救出琉璃时,她昏睡过太久太久的时间,只是那时候的他为了对抗敌人、暗流等并未太过注意,直到现在问题大了,他才真正意识到,姑娘的情况是有多么危机。

“那如果她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老者摇头,“这个老朽无法推算,但从脉象上看来,是有一定的作用的。”他冲茶,刘傅宇夺过水壶开始给老者倒茶,同时他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黑茶简直苦的无话可说,他整个五官都挤在一起,天意弄人啊!他心里感叹,房间内却静无数声,刘傅宇点头,“我知道了。”

热浪滚滚,他嘴里的苦味并未完全消散,这茶他从未在其他地方喝过,或许是苍隐山特产吧。不过这苦味比上咖啡更加浓郁,比黄连更加刺激,他很不喜欢。

老者点头,“你放心的过去吧,掌门还在‘紫香棠’里等你呢。”他站起身,又将一根细长的红线缠绕在她的手腕,这样一来已经有两根红线绕着桌子的两个角,刘傅宇实在不懂他这是在做什么,但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们。

不过对于红线,他更在乎的是老者所说的话,那座摇摇欲坠的铁链桥完全不亚于当初他在禁地里的火把桥,特别是在如此大风、暴雪下,会变得额外凶险。不过他更想不到的是锁链桥后尽然是黄掌门的闭关之所,这倒是让他对外面那个家伙有些歉意。

“谁让她不把话说清楚。”刘傅宇心里嘀咕,他出了门侍女依旧守在门口,风雪咆哮声在出门后格外猖狂,他重新支持气息,将周围全部囊括在他的范围。

侍女的脸颊上被冰雪覆盖,但她眸子却并无半点动摇,这让刘傅宇暗自摇头,“刚才的事,抱歉。”他向侍女道歉,但侍女并未说话,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在最前方走着,侍女跟在身后,她身上的冰霜在刘傅宇的气里逐渐融化,不一会儿就开始蒸发,知道他们到了铁链桥,刘傅宇才问她——

“难道你们苍隐山的人都是这副古板的模样?”

她斜眼看刘傅宇,“师傅自幼教导,以修炼‘天道’为人生的最终目标,所以徒弟自当如此,不得动情。”侍女眼皮都没跳一下的回复他,她对师傅的教导永不能忘。

这么说反倒是刘傅宇的嘴角撇到了天边,“你们活的还真是无趣啊,连和尚都比你们活的有趣。”他伸手敲敲她的额头,上面还沾有冰凉的雪花,然后轻笑着踩在这座被大风吹响的铁链桥上,身后姑娘眸子一闪,见他在桥身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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