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样的贵族无法原谅，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坚持和压抑下去，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对自己和母亲出手，无论自己把头放的多低。

于是他不低头了，他抬起头对着拉特少爷露出了微笑。

举起另一只被那些流氓抱着的手，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充满了力量，像是压抑着自己的某些东西裂开了一条缝隙，从中流出了甜蜜而幸福的晶莹光晕。

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了拉特脆弱的肚子上，拉特的脸瞬间就变得苍白而扭曲起来，肥胖的身体在空中蜷缩着，嘴里呕吐而出的东西，顺着赫莱尔手指间的缝隙流出，滴落在地上。

赫莱尔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但还差一个。

于是扭头看向了管家皮斯。

皮斯颤抖着牙齿，再也无法挺直自己的腰板，拿着火把直挺挺的向后退去，他感觉到了，如果自己现在不跑，等会自己的下场不会比那个蠢猪少爷好到哪里去。

少爷你坚持一会啊，我去通知老爷，让他派人来救你。然后他就扔下火把连滚带爬的跑了，周围的流氓看着拉特少爷凄惨的样子，也没有谁再敢第一个出手直面那双幽黑的瞳孔，于是都慢慢的退开，而且给自己掏钱的雇主现在凄惨的被抓在空中，召集他们这群人的管家也跑了，他们的意志战胜了所有的贪婪，名为恐惧的意志。

当一个开始跑路的时候，剩下的人一个比一个跑的都快。

赫莱尔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或许早就应该这样做，在那些人扔自己石头的时候，在那些人克扣自己工资的时候，在那些人辱骂自己贱种的时候。但都忍了下来，因为他还有个母亲，那是他唯一的牵挂，所以他忍让了所有，只要有口饭吃，只要给的薪水够给母亲抓药，他就都能够满足和无视，但这个想法并没能拯救他。

母亲以后可能都会没药吃了，自己十三年以来所有的坚持变得毫无意义，他只能没有目的的继续殴打着拉特，但内心的难过却没有丝毫减少。

略带哭腔的呜咽也逐渐听不到了，面孔扭曲的拉特已经痛晕了过去，地上的火把也已经熄灭，黑夜带着静谧的微风吹过赫莱尔的发梢，赫莱尔把拉特随手扔了出去。

有些疲倦的躺在了街上，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让时间永远静止，自己一直沉眠在这永恒的黑夜中，不去思考任何让自己再痛苦下去的问题。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光亮和嘈杂的声音，其中夹杂着管家皮斯的尖细的声音，应该是他重新带人来了，这次他们身上应该有武器了。

赫莱尔觉得疲倦，并不想再打一次了，借着黑夜的静谧，向着商业区的垃圾堆走去，如果是那里的话，应该没有人会在这黑夜之中故意向着臭味搜过去。

赫莱尔蹲坐在垃圾堆旁，眼睛呆呆的看着天空，并没有刻意的去思考什么，天边逐渐的泛起了微微的光亮，他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困了，他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

但却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幸福的梦，梦到自己成为了王都的骑士，梦到自己迎娶了一位漂亮的姑娘，梦到了母亲的病也好了，他们三个人围坐在一个漂亮的平原上，这里到处盛开着粉彩的鲜花，他吃着好多好多的面包，一不小心噎住了，看不清模样的妻子轻轻笑着递给他水杯，母亲温柔着拍着他的背，他们一起看着天空中通盈的明月和闪烁着的繁星，实在是太过幸福和刺眼。

赫莱尔醒了过来，现实和昨夜的记忆很快就让他清醒了过来，身边都是熏人的臭味，来这里倒垃圾的人厌恶的看着他，抬头看向天空，现在还没到正午，自己还是快回去吧，带着母亲离开这座城市。

未来的茫然感和现在立刻到来的危机，重重的覆盖在赫莱尔的肩上，他真的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没有药的母亲又能撑多久，他只能慢慢爬起来，一边低着头，一边打算走回自己家去。

从垃圾堆的巷子里出来，碰到一支奴隶商队。

自己的衣服和身上的味道也都和他们差不多，哪怕人生的遭遇也是差不多的烂透了吧。

赫莱尔现在觉得自己的人生还不如从出生起就是一个奴隶，只要没有自己的意志和需要关心的家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甩了甩头将逃避现实的想法从脑海中丢出，加快了脚步准备赶快走回去，当他走到那个奴隶主模样的人身边时，旁边传来了压低音量但在他这个距离还是勉强能听见的话语。

赫莱尔张大了瞳孔，他真的没想到强盗竟然这么轻易就混进了羽蛇镇，他下意识想赶快通知卫兵，将这批强盗赶快绳之以法。

但他又想到就算通知了卫兵，自己又能如何呢，没有人会把解决问题的关键放在他身上，他自己的问题依然没能解决。

不如就这样跟着他们，赫莱尔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应该跟着他们，这样就一定会发生什么能够扭转自己命运的机会。

他把身子放的更低，放慢速度跟在队伍的后面，与整个奴隶（强盗）队伍融为一体。

他们走进了富人区的一个偏僻的小巷中停了下来。

低着头的赫莱尔听着这些强盗的目标是一个和自己同岁的孩子，不过那个人好像是个贵族，他又想起了拉特那张圆肥又可恶的脸，又听到如果杀了那个贵族少爷每个人都能获得整整一袋银币，赫莱尔惊讶的说不出话，虽然他本来就不敢说话，他只是真的被这笔钱惊讶到了。

随着其他人都开始往木桶里钻去，自己也找了个相对偏僻的木桶钻了进去，里面放着闪亮的剑和弯刀。

赫莱尔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剑，陷入了思考。

他讨厌强盗，现在也讨厌贵族的嘴脸，虽然他对一袋银币实在是心动到了极点，有了一袋银币对赫莱尔和她的母亲完全能去别的城镇开启新的生活。但他心中还是无法对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人妄下杀手，而且就算他假装强盗最后分赃的时候也会暴露把，更何况他也不能帮助强盗。

他决定暂时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比较好，至少先看看那个贵族的样子再说。

时间缓缓流逝，当外面传来喊叫声，木桶跌倒声，强盗们兴奋的吼叫声，赫莱尔知道那个强盗所说的机会应该来了，赫莱尔继续在桶里等待了一会，这个小巷已经变得寂静无比，他微微伸出头，确定周围的强盗都走光了，然后从桶里拿起那把明亮的剑，慢慢的向着喧闹的方向追去。

当赫莱尔追到一条死胡同时候，刚好看到格利特正用嘴炮劝说着那些强盗，那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少年，即使身上染了不少鲜血，但依然给他一种如同青空般的感觉，碧蓝的瞳孔像宝石一般耀眼，即使陷入了危机，依然从容的劝说着那些面目狰狞的强盗。

但他的劝说却被强盗头领反制了回去，但即使如此那个贵族少年也没有任何的恼怒和不安，只是冷静的拿起剑，干脆利落的又击倒了两名强盗。

然后潇洒的举起剑，指着强盗头领，手上没有丝毫的颤抖。

赫莱尔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才应该是是故事里的骑士大人，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他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

格利特和米特的战况已经到了最后，谁也不会注意到背后还有别的身影，在米特最后一剑即将劈下的时候，赫莱尔坚定的将手里的剑捅进了强盗头领的心脏。

这就是第一次杀人的感觉么？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赫莱尔既没有紧张，也没有其他任何情绪，只是想着这样就算杀死了么，不需要别的工序了么，好像这件事比他做过的所有工作都要简单一些。

强盗头领回头看着赫莱尔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心和不解，从喘息和涌出血的湿润喉咙里询问着他的名字，他虽然有点不理解，但是还是觉得说了也没关系。

赫莱尔晨星

反正也要死了。

强盗头领倒下后，格利特也早已虚弱到了极点，随时有可能昏过去。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

极为勉强的挤出了一个微笑。

你好，我叫凡赛格利特，很高兴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你，不过也有不高兴的，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并不太好，全身上下疼的要死，能不能请你帮我止个血，再背着我去医馆么，不然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和这个可恶的强盗一起上路了，他绝对是个糟透了的同行者，不好意思，我现在实在是累的不行了，让我先躺一会，接下来拜托你帮忙了。

勉强说完这句话，格利特就就昏倒了过去。

赫莱尔没想到这个骑士家的贵族少爷在经历这样的大生大死之后还能如此乐观和清晰的说完一整段话。

他当然是很愿意帮忙，撕下格利特的外衣，将他的伤口缠绕固定好，然后用最稳最快的步法冲向了医馆。

本来就不大的医馆现在也挤满了人，吵闹声和劫后余生的唏嘘让他们放松了精神和宣泄着内心的情绪，很多的一些商队在小镇的门口受到了一只乌鸦魔兽的袭击，但那个乌鸦魔兽好像并没有太强的杀人欲望，只是用自己宽大的翅膀煽动着一阵阵旋风将城镇门口的人们吹的东倒西歪，当东前城的圣骑士们组成战阵的时候，他们也都摔到了地上，被还能动的人带到了医馆，所以当赫莱尔背着满身是血的格利特进入医馆的时候，没有特别引人在意，只是以为哪个倒霉蛋可能被吹到了墙角用头撞了上去。

经常给赫莱尔抓药的杂役还皱了皱眉头，以为这个穷酸又傻楞的大个子救了哪个富人区的少爷之类的，但现在很多有钱的大商人都得不到立刻的救治，更别说一般的少爷之类的，而且看那样子流血都流成那样了，多半也没救了吧。

赫莱尔拉住了一名医生，希望他能救救格利特，但医生只是看了他一眼，一身的烂布条满身的臭味还有一双幽黑的瞳孔，这种人带来的人不是奴隶就是贫民区的人，当然是不会优先救了。

甩了甩胳膊就要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