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黑夜，倾听死寂，

唯有黑夜才能制裁光明

只因他们最为相似。

活着的记忆大多数暧昧且不清楚，赫莱尔年轻的记忆中大多都是在干活和在昏暗的房屋中照顾自己病弱而温柔的母亲。

从自己被生出来的第一天起，自己和母亲就被遗弃了，一切都是自己害的，是自己毁了一切。

自己有一双不详的瞳孔，这是神对我的诅咒，你应该做更多的事情清洗你的罪孽，每个认识我的人都这样说着。

只有母亲选择了自己，但母亲也早已到了极限，身为商人的父亲也早已离她而去。

她爱赫莱尔，但她也恨赫莱尔。

她是在冰冷的房间呢喃说着自己是远古某位国王的后裔，王没有忘记自己的子民，只要一直坚持下去，王就会从远处归来将我们从痛苦中解救。

然后就会温柔的摸着赫莱尔的头，然后流泪，手也移到赫莱尔的脖子上，用力的掐下去。

只要杀了你，他就会重新爱我，喝着我们当时一起爱喝的热乎乎肉汤，重新让我睡在软和高床中，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赫莱尔不会挣扎和躲开，因为他早已习惯，等母亲不再难过，又抱着他一边哭一边道歉，赫莱尔拍着她的背，让她逐渐冷静下来，像是哄小孩一样让她睡去。

赫莱尔没有对活着的感觉，也没有去寻死的热情。如果母亲掐死自己就能得到救赎的话，自己也乐于奉献自己的生命。

但父亲早就娶了新的女人，生了新的孩子。

他不会再爱母亲了，他很清楚的感觉的到这个悲哀的事实。

所以自己不能死，起码母亲还活着，所以自己不能死。

赫莱尔舍弃了那个商人父亲的姓，随着母亲姓，晨星，这是个如同诗歌般美丽的姓氏，但赫莱尔对此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从小开始他经常会受到欺负，同龄孩子喜欢用石头丢他，说他是个白痴傻大个，他明明没吃多少东西却偏偏长得又高又大，脸上也没有别的表情，看上去确实木讷到了极点，他反抗就会给已经很疲倦的母亲带了麻烦，所以他默默忍受着这一切，但他不反抗，那些孩子的家人也没有制止过他们，他们就变本加厉而肆无忌惮。

有一次赫莱尔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些差不多同龄的孩子又聚在一起向他扔石头，也可能是挨打的多了，赫莱尔就站在原地一躲不躲，看着石头飞过的痕迹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哪怕是砸在他的脑袋上，流出了鲜红的血液，他也没什么疼痛的感觉，他是感觉自己脏脏的头发上变的粘黏，难道他们扔了个水弹给自己，他木然的看着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心想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但那些孩子却害怕了，看着满头是血却木然望着自己的赫莱尔，黑色的瞳孔看的他们发毛，他们没有勇气再扔石头发泄自己的顽劣和对赫莱尔的恐惧，四散而逃。

他的力气很大，能做很多事情也不觉得累，但他只能获得最低的薪水，每个雇佣赫莱尔的人都说他是被诅咒的，不配拥有和其他人相同的待遇，就算你工作做得再多再好也只是你赎罪的一环，明明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诅咒，只是有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就能随意的克扣他。

但赫莱尔并不清楚，他同样认为自己是被诅咒的，天生就低贱一分。除了母亲教了他一些基本的识字以外，他也没有任何知识。

所以克莱尔依然只是默默的工作着，每天都让自己疲惫到极点，希望这样就能稍微偿还自己的罪孽，而且如果他不拼命工作，母亲就会买不起药，冬天也会买不起柴火和足够的食物。所以无论多脏烂的工作，多低的薪水，只要愿意让他去做，他也会尽心尽力的完成好，让他们挑不出别的毛病，以免再克扣一些。

在这样的环境下，赫莱尔来到了十三岁。

羽蛇镇的清晨，赫莱尔在天还没亮就起了床，把煮好的药慢慢喂给不停咳嗽的母亲嘴里，扶着母亲躺下，吃了两口又黑又硬的面包，就走到了商业区，趁着早晨没什么生意，赫莱尔就帮某些请不起店员的小店整理货架和打扫卫生，平常也就没客人的时候才会让赫莱尔帮忙，因为没有客人会喜欢看见那双黑漆漆的瞳孔和木讷笨拙的店员，忙完这边后，就从商业区走出到富人街区，今天早上的工作是给某个落魄贵族家的孩子做陪练，说白了就是挨打的，赫莱尔虽然不怕被打，但也不代表自己有受虐的倾向，本来不想接受这份工作，但一次陪练就会给他一枚铜币，一枚铜币就是整整两大块黑面包，够他省着吃好几天了，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接受这份工作，只希望那个大商人家的少爷不是一个喜欢见血的主。

富人区居住的人基本上都维持着体面的生活，大多都是商人的家眷或者贵族的远亲，喝得起不那么劣质的酒，买得起不那么贵的药水，穿着不算脏的衣服，虽然缺乏向上进取的心，不过都热衷维持自己的体面，可能一场大病，一次生意的失败，就能让他们的体面荡然无存，但他们依旧胆战心惊的过着这样的生活，甚至好不容易多出些钱还要学习贵族开家庭宴会，以彰显自己对生活的热爱和品味。

赫莱尔来到了昨天说好的地址，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有些尖细的男人声。

你……您好，我是晨星赫莱尔，昨天说好来给您家孩子当陪练的。赫莱尔语气木讷有些笨拙的回应着。

好了，知道了，门没锁，进来吧。那个声音顿时冷漠了三分。

赫莱尔把脏手在身上抹了抹，虽然可能并没有干净，但心理上好受了一些，轻轻拉动着门的把手走了进去。

赫莱尔轻轻的走了进去，一个穿着得体身材瘦高的老者轻蔑的看着他。

跟我来吧。老者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赫莱尔愣了一下，又快步跟了上去。

四周看去，宽敞舒适的房间，高大漂亮的吊灯，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盛满水果的盘子，赫莱尔的心里羡慕到了极点，真希望能让母亲住在这里，在这样的环境下，母亲的病也能很快好起来吧。

老爷，昨天我派人给少爷找的陪练带到了。

克莱尔的想象还没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他被带到一间明亮的卧室里。

柔软的床上躺着一个又矮又胖，眼睛又细小，脸色也不太健康的中年男人。

辛苦了，皮斯管家，拉特就在后院的花园里，一个上午十枚铜币，就让这小家伙闹去吧，我要再躺一会，中午备好烤肉和甜酒，我想他一定很累。

是的老爷，拉特少爷一定会很开心，我这就带陪练去见他。

瘦高的皮斯管家一脸笑意的带着赫莱尔退出来房间。

然后理都没理赫莱尔就走到了前边，赫莱尔跟着走了一段，又停下了脚步，思考了一下还是张口喊道，管家先生，我有个问题。

皮斯停下脚步，回头冰冷的看着赫莱尔，眼睛眯的很紧。

说吧，什么事，拉特少爷还在花园等着呢，最好快点。

老爷刚才不是说.....

老爷刚才说的是，奖励给我十枚铜币，而我雇佣你给一枚。

赫莱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立马打断。

哼！像你这种贫民区生活的垃圾，不，你比那些垃圾更加让人作呕，你看看你那双充满诅咒的瞳孔，能为拉特少爷当陪练是你的福气，少爷身为贵族的拳脚踢打到你身上肯定能给你消除一些罪行，我非但给了你这样一次机会并且没问你收钱甚至还给你一枚铜币，你不知道跪下来感谢我，却在这里暴露你下贱的贪婪。

高瘦老者抬起头整理了一下衣领，呼了口气。压根没有再看赫莱尔一眼，转过身子就向后面走去。

走吧，受诅咒的下贱臭小子，不要再让我对你说第二遍。

赫莱尔没有期待过除了母亲以外谁能对自己善良，他现在只是觉得就算是贵族家的人，也和外面那些商人农民克扣自己薪水的样子差不了太多。

跟着皮斯管家走到了后院的花园，这里种植着各种各样漂亮的鲜花，虽然很好看，不过要是赫莱尔的话，肯定会把这里全都种成粮食。

除了遍地的花和几条小路以外，中间还有个宽敞的亭子，虽然不算太大，不过一两个人在里面活动身子倒也够了。

庭院里有两个人，一个应该就是那个贵族家的拉特少爷，用自己明显营养过剩的身体胡乱挥舞着拳脚，然后一脸得意的看向旁边另一个人，但那人只是一脸紧张的赔笑着，似乎只要那个小胖墩一个没整好把自己打趴下他也能在小胖墩倒下去之前自己先倒下去当个肉垫。

少爷您好，我给您找来的陪练带到了。

哦，这真是太好了，我刚想出一套无敌的拳法。刚好可以来试试。

对了，昨天我和几个朋友说好今天中午会来找我玩，准备一场小小的宴会吧，我们应该都会很开心。

管家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对拉特少爷鞠了一躬。

只要少爷您开心就好。说完这句话，管家就一脸微笑的退了出去。

赫莱尔走进了庭院，高大的身体明显让拉特少爷呆住了。

他弯下身子尽量放低姿态的看着拉特。

但拉特看着离得很近的宽大面庞和幽黑的瞳孔，下意识的感到恐惧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