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突显，苏衣然静静地一拳挥出，少女肌肤细嫩，吹弹可破，她的拳头看上去也很小，没有丝毫威慑力，但是她的神色却无比镇定且自信——就像在十多分钟前她说自己每个月有不到十万两银子的零花钱一样。
铁锤脱手，叶泠然下意识地以拳相接，少女身后的白虎骤然长啸，叶泠然的身影便再次被震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许久也未能爬起来。
“四象？”
叶泠然落地的点正好是在铁锤旁边，他趴在地上看着近在眼前的铁锤，没有试着把它**，而是忍不住苦笑一声叹息道。
叶泠然以为七卦异兽就是苏衣然的极限，却没想到她又召出了四象之一的白虎，这丫头总是能给自己玩出点新花样，只是叶泠然看着并不开心就是了。
台下此时已是鸦雀无声，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似乎还没有从先前的震撼中脱离出来。
苏衣然的水墨异兽，叶泠然的仙人一剑，这些都是他们之前闻所未闻的存在。在这场之前还有人说叶泠然这个保底第二是白捡的，要不是玄子言和苏衣然早一轮碰上，这第二名应该还是玄子言的。
可现在已经没人再敢这么说了，你没看到苏衣然都被逼得底牌尽出，就凭玄子言，他真的能打得过叶泠然吗？
他俩没打过，所以没人知道答案，但此时玄子言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他才知道原来那天苏衣然并没有用出全部实力，而自己……
玄子言苦笑了一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些骄傲，跟苏衣然的水墨一样，随时都会消散。
台上的苏衣然也是突然身体一晃，纤细的身子跪坐下去，无法再站起，而叶泠然此时也努力地翻过身来，扶着铁锤，勉强地坐起来，与不远处的苏衣然遥遥相对。
他突然冲着苏衣然笑了笑，他脸上还沾着血，所以那表情有些狰狞，但苏衣然看不见，所以少女无动于衷，只是在不断尝试着收拢体内散溢的灵力，想要把伤势恢复一些。
那只巨大的白虎光影就站在苏衣然身后，像是最忠心的守护者。
台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台下却像是炸开了锅，但他们此时却突然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场比试，谁输，谁赢？
判定输赢只有两种方式，一方落下融剑台，或者一方无力再战。而此时两人都还好好地在台上待着，而且这两人都已经脱力，无力再战，那么输赢判定就成了个大问题。
台下吵成一片，但台上两人却像是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一般静静地坐着。
叶泠然看着不远处的少女，突然自嘲似地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道：“四象啊……我是真没想到你连四象都能召唤出来了。”
“你知道这本书吗？”苏衣然听着声音，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一向平静的小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惊讶，但紧接着她便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只是取巧罢了，不是我自己的能力，而且也只能用一次。”
叶泠然在心里叹息，他自然是知道四象白虎的厉害的，别的不说，单凭那道光影，恐怕凝神之下苏衣然已经无敌。就算短时间内无法再用，拿来当个震慑也不错，可她却大大方方地告诉了自己事实，全然没有心机的样子。
现在这么傻的丫头已经不好找了啊。
叶泠然又叹了口气，指尖不动声色地轻轻贴在铁锤剑身上，他又看向苏衣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话说你为什么想让我去阴阳阁？外面人都在传你看上……”
“因为你很有趣。”苏衣然抢先一步说道，说完，她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补充道：“是我回来之后见过的最有趣的人。”
“从东边回来的？”叶泠然试探着问道。
“嗯。”
“哦。”
一时无话，知道富美少女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好玩而不是看上了自己之后，叶泠然也沉默了下来，他的整只右手都用力地握在铁锤剑身之上，鲜血不动神色地流淌下来，滴落在融剑台上，然后缓缓消失。
归宁城，乃至整个清宁道各处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异变，只是没有人知道——叶泠然知道，但他不说。
“你认输吧。”苏衣然突然又抬起头，“看着”叶泠然，很认真地说道。
“你怎么不认输？”叶泠然翻了翻白眼，有些不屑。
“因为我想赢。”苏衣然似乎没有听出来叶泠然的嘲讽，她只像是回答一个问题般认认真真地说道，语气诚恳而平静。
“为什么……”叶泠然愣了一愣，他虽然和苏衣然接触不多，却也能看出这丫头本质上是一个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人，她才没有那种无聊的好胜之心，也不可能真的是因为阴阳阁想让她赢，她才去赢。
“因为这样，他会开心。”少女歪了歪脑袋，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答案，叶泠然也已经知道那个“他”是谁，少女回答时的语气和表情都相当诚恳，她应该没在撒谎。
她真的是想让苏明开心。
“他一直都不开心，所以我想让他开心。”
台下一直坐着的苏明此时也是愣了一下，他自然也是听见了苏衣然的话，心里便没由来地泛起一股酸楚。算起来，他和自己的这个女儿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不到两年，苏衣然从那里回来之后就一直都是旁人勿近的样子，苏明也不敢怎么亲近自家女儿，却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
“衣然……”苏明不住地喃喃着，他明明是凝神境的大高手，此时却有种老泪纵横的感觉。
叶泠然也沉默了下来，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以叶泠然的性格，他对胜负什么的也不是特别上心，如果换在以前他或许就真的去认输了，但现在不行。
叶泠然扭头看着剑宫的方向，从额头上流下的血微微模糊了视线，但他不在意，只轻声道：“如果我赢的话，他们也会很开心吧。”
铁锤“嗡”地一声长鸣，像是在回应着叶泠然的话。
苏衣然轻轻眨了眨眼睛，她听懂了，又或许没听懂，但这些都不重要，那只在她身后匍匐下来的白虎光影此时缓缓地站了起来，它从苏衣然的身上脱离开，紧紧盯着叶泠然，缓缓地走来。
被四象之一的白虎盯上，叶泠然心里却毫无惧意，他依旧看着苏衣然，突然像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融剑台吗？”
不等苏衣然回答，叶泠然便继续自言自语地说道：“很多年前，这里是个大坑，有人把很多很多剑都丢在这里，然后一把火给烧个精光……那些人里就有你们阴阳阁的人。”
“那些剑本来都是名动天下的剑，被丢进来之后就变成了废铁，但是那些人还是不愿意放过它们，这些剑被铁匠们给打成了别的东西，锄头、汤匙、铁锅……它们被分到了整个清宁道。”
苏衣然表情有些茫然，她似乎没听说过这段历史，但叶泠然只自顾自地说着，不管那只白虎已经离自己很近。
“但它们的魂还在这里。”
“我曾经承诺过，要把那些魂放出来。”
凄厉一声虎啸，那只巨大的有毛白虎已经到了叶泠然身前，它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像是在看个死人。
叶泠然突然笑了，他有些不屑地看着面前的白虎，心想我连四象之首的祖龙都杀过，区区一只白虎又算的了什么？
叶泠然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少年静静地看着远方。
白虎突然有些暴躁，因为它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它已经忍不住要把眼前的家伙给撕成粉碎。
它不住地低吼着，缓缓逼近，叶泠然看了它一眼，巨大的白虎一愣，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站着的已经不再是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而是一柄绝世的名剑。
但四象并非生灵，它没有畏惧，心里只有暴虐，它依旧看着叶泠然，像是在看一直随时可以捏死却又在垂死挣扎的可笑蝼蚁。
但是在它所看不到的地方，在整个清宁道，千千万万的人家里，诡异的一幕幕在不断上演。
被主人随意丢在墙根脚下的锄头突然不断地颤抖起来，最顶端的铁块奋力地挣扎着，最终随着“啪”的一声轻响，铁、木分离，那铁块像是解脱了一般兴奋地颤抖着，向着悠远的天空直飞而上。
洛南城里有家不起眼的小酒楼，后厨出，一个厨子正在用勺子去盛锅里熬着的浓汤，他刚想喝一口试试味道，勺子却忽的一震，滚烫的汤汁便满满地泼在脸上。厨子“啊”地发出惨叫，铁勺脱手落地，旁边帮工的伙计刚要去捡，那勺子简若直接朝着屋外飞出，小伙计还没反应过来，却看见那还盛着满满一锅浓汤的铁锅也飞了出去。
归宁城中，就在这融剑台旁，一个阴阳阁弟子突然用力地按住口袋，他口袋里放着枚小小的铁扳指，那扳指像是着了魔般颤抖起来，他用力地按着，引来众人好奇的目光，却终究没能压住，一松手，扳指直接破衣而出，竟是朝着那融剑台上飞去。
这样的场景在整个清宁道中不断发生，一户户人家不停地讶然尖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鬼魂作祟。
叮叮当当的声音里，越来越多的锅碗瓢盆从大门、窗户，甚至是烟囱里飞出，它们来自大街小巷，它们飞行的终点是融剑台，那里有位仙人在等候着，等着它们的归来。
曾经境界全无，叶泠然失去了很多，除去一身修为外，他所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气海中的万道剑气。
那是他还在圣者境时凝练出的剑的魂，用一道，少一道。
在五指山的时候，他用过一次，数十道剑气，赶走了苏宁易购。
现在，叶泠然又要使用这些剑气，这次他的敌人要比那两个家伙强得多，所以他决定把所有的剑气一股脑地全部用处。
这清宁道有许多剑，它们曾经来自剑宗，在剑道最辉煌的时候，全天下人都应该知道它们的名号，可它们现在是铁，被做成锄头、剪刀，甚至铁锅。
剑宗肃清的时候它们被扔上融剑台，在熊熊火焰中从此失去了它们应有的魂。
现在，叶泠然要做的，只不过是让它们重新拥有灵魂，让它们重新记起自己曾经是剑。
以剑仙的剑气作为它们的魂。
万千剑气萦绕在叶泠然身侧。
每一束剑气，都是一道魂。
它们呼唤着那些剑的名号，像是很多年前所有人都敬畏的时候。
它们自归宁城上空掠过，飞向这小小的融剑台，它们不是千万把剑，也没有万剑破空时的绝世气势，看着可怜甚至可笑。
没有人笑，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泠然用手中的断剑抵着地面，他的眼神已经很久没有那么专注了，他看着手中的剑，并不满足，只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唤一声：“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