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无限的漆黑,在他的眼前,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混沌,无光无色,无温无热,唯有死寂与黑暗。

所谓的不朽与永恒,也许只可能是这两种颜色吧?

他的瞳孔仿佛失去了焦距,身体机械地朝着前方挪动。

往日那个如山般伟岸的身体不再顶天立地,干枯瘦小的身子单膝跪在地上,胸口乃至心脏被世人皆奉为圣物的幽蓝剑锋完全贯穿,泛着金芒的血液不断地沿着缝隙溢出。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他的意识变得无比混沌,脑海里无限地回荡着这三个字。

“你来了?”一个清澈女子的声音将他惊醒,但在他的耳朵中,这声音无过于世上最邪恶的邪魔呐语。

秦!义!绝!

咬牙切齿。

他抬头,双瞳中燃起名为愤怒的烈火,但紧抓着剑鞘的双手却在不住颤栗。

“你知道这世上最为伟大的力量是什么吗?”黑裙的女子忽然开口,如画的精致面孔和她言语一般刺骨如冰,瞳光看向被黑云掩盖无限虚空。

力量?最为伟大的力量?

他脑海中冒出无数类似正义勇气光明仁爱这般光辉伟岸的词汇,但都全都哽在喉咙口上,没发出一丝的声响。

“你们洪门,还是这样可笑。”黑裙女子声音冷寂,她往下走了一个台阶,一种无可理解的巨大力量凭空出现,仿佛千万座山般压在他的肩膀上。

扑通。

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断碎的骨头扎住四周的血肉,一种名为痛入骨髓的表情毫不加掩饰地在他面容上表现出来。

“让我们来完成一个赌约。”

黑裙的女子在嘴角边忽然掠起一丝笑意,身上衣袖无风自动,露出的手腕纤白细腻,像似羊脂玉般。她将手掌轻轻搭在剑柄之上,忽然无限墨紫色火在被它贯穿的伟岸身体上爆发而出,顷刻间蔓延至整个天穹、整个世界!

她拔出长剑,**的玉足踏在熊熊而燃的墨紫火焰,身后的世界不断崩塌。

“这就是我的……复仇!”

“呼呼!”

他猛然睁开双瞳,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贴身的白衣已被大片冷汗浸湿。

初春,和其他大陆一般无二,南方大陆的冰雪渐渐化去,已然抽出几丝嫩芽的叶片微微摇曳与初晨风中,晨曦的碎光透过叶子们间的小小缝隙,悠然散落在复苏的大地上,像被小女孩打碎的金子。

暖暖的春风带着几丝金色阳光,轻轻掀着女孩子洁白的裙角,在路上行人或是欣赏或是赞许亦或是隐藏在和蔼目光里的嫉妒与贪婪之中,女孩子和风儿一起走进一间青石庭院,最后停步在关得很是严实的小木门前,细眉微微地蹙了一下,她抬起细腻如玉的的食指,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

“吱呀”一声轻响,木门被人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少年人,也同样十五六岁的年华,朗眉俊目,清新逸绝,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在英气之余又多了几分柔弱之感。

“不知南素柔小姐找在下有何要事?”对方按住在自己身上明显过于宽大的青白衣袍,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名叫南素柔的女孩子好奇地眨了眨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除了清秀之外貌似乎并无其他过人之处的少年,直到对方面色微微露出几丝不耐之色的时候才连忙开口。

“顾云你看,这外边的景色多好呀,人家就是想请你陪我去……”

“倘若仅仅如此,那恕在下无法奉陪。”少年挥手打断,转身就准备迈入屋中。

“别别别!我实话实说,是叔叔他叫我来找你。”南素柔吐吐舌头,连忙将他叫停下来。

“大师兄……”少年停下脚步,他心中默念一句,转身即道,“请稍等。”

语音未落,少年便已闪入屋中,木门也被随手关上,但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南素柔也不以为意,只是抱着手在外等待,眼珠子微微转了几圈。

一小会儿的时间,木门被推开,少年依然穿着那身有些宽大的青白长袍,只是右手上多了一把墨黑色的长剑。

“素柔小姐,抱歉,久等了。”

————

我,就是那个叫顾云家伙,曾经天下四杰之一洪玄公的亲传弟子,也是如今洪门派的唯一传人。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家乡位于何处,只是自有记忆起就在无日峰上,至于顾云这个名字也自然是师父所取得。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的我的庸人之资,比如同样的修行武道,同样的读书习字,我总是要比师兄师姐们慢上了好多。而等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云帝国的皇帝陛下亲自来拜访师傅,没过多久风国的国君也独自一人登上了无日峰,自那是起我才明白我背负的是什么样的光环。

可是,我并没有师兄师姐他们的绝世天赋,也不曾有哪些小说人物随便跳一次山崖就可以得到神功大成的旷世机缘,这样的东西,凭我区区一介俗人,又怎么背付得起?

正如某个小说里说过的那样,成王之人,必先承王冠之重。

所以那时的我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也不喜欢和年纪相近的师兄师姐们一起玩。

有时我也曾经想过师父收留我是不是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毕竟以他堂堂力王之尊,养我这个庸人来有什么用?不过每次我都被这样的念头羞得面红耳赤。

抛开某些不高兴的事情,对我而言,洪门无日峰,就是我的家乡,而师父与师兄师姐,就是我的家人。

直到……

紧紧抓住怀中的长剑墨云微微颤动,脚下也重重地顿了一下,前面名叫南素柔的女孩子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满满装着好奇两个大字。

我勉强在脸上挤出几丝的笑意,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大陆纪18946年,帝国纪984年2月27日,虽然仅仅发生在不远前的几天前,但我相信我永远也不会将之忘却。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那段记忆在我眼前重塑。

在南方大陆的初春仍旧有着几分寒意,即便像我这般的习武之人也也不得不在傍晚的时候加厚了衣服。

“我说老小,你都练了整整一个下午,不用歇歇吗?要不等会陪我去摸鱼?”华仲师兄无聊地趴在桌子上,嘴里边还叼着一根青草。

“这可不行,师父都说了,熟者能生巧,巧者可生术,而术者则可衍于道也。”我顾不得擦拭额角的汗珠,手中的墨云剑按照早上无尘师兄所教的剑招一遍一遍地演示,“故而,像我这样天资不高的人就该勤加苦练。”

“那你地练到什么时候,我还想……老小,小心!”

华仲师兄的声音让我的猛然一惊,连忙抬头,耳朵里边只听见呼呼呼的风声,下意识地将墨云横于身前,体内本就不算太多的内力更是疯狂涌入其中,一丝淡淡的白金纹路隐约浮现在剑刃之上。

洪门剑法,破招式。

这是洪门剑法中最为基础的剑招之一,横剑于前而御万物,传说练到极致境界连神灵攻击都不能伤之分毫。听起来是极其厉害,但实际说白了就是挡格而已,可笑我练了数年的时间也只是徒具其形。

仅仅在刹那之间,一个黑色人影从我眼前一闪而过,略带紫黑真气的黑色剑气从他手上呼啸而出,剑气飞掠所产生的破空声令我感觉到一阵牙酸,恨不得丢掉手里的剑来将耳朵捂上。

轰地一声巨响,紫黑剑气如坠星般撞击上了我手里边的墨云,几点火花不断在剑气与墨云剑刃之间跳动,而传递而来的巨力更是让剑柄几乎从我手中脱臼而出。

我甚至毫不怀疑,如果我继续抓着这剑,我的双臂肯定会先于墨云和那道剑气折断。

“不行呀……”我狠狠地咬住牙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息,又也许又是别的时间,眼前那道可怖剑气不知怎么消失不见,而我身上被剑气割碎的衣衫风中凌乱,握剑的双臂颤抖不止。

“可恶!”华仲师兄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连忙抬头看去,他面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小巧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双手里的冰火二气不停旋转,顷刻间形成数头冰火巨龙,张牙舞爪,龙啸声音不觉于耳,朝着黑衣人扑啸而去。

冰焰龙啸!我记得当初华仲师兄提过这招,当时他甚至还跟我吹嘘说即便是一般元境高手都不敢轻易接下这招。

但那个黑衣人见这凶猛阵势也只略略一睹,手里紫黑长剑画出数个剑诀,顷刻间数头巨龙便已身首异处,重新变成无形无体的天地元气。

“打不过呀……”华仲师兄急忙缓了一口气,他见我已经从那道剑气底下逃脱,连忙大叫道,“老小,快去找师傅!”

“可是……”我好容易才从那剑气之下缓过劲来,听见华仲师兄的声音,不免犹豫了几分。

“犹豫什么,快走啊!”

华仲师兄似乎又和那个黑衣人交上一手,声音听起来非常吃力,我甚至都不敢继续去看他们的战况。

留下来没用。

他可是你的师兄呀。

留下来只是送死。

你想当一辈子的懦夫吗?

我双手颤抖不止,脑海之中的思绪杂乱无比。忽然一道剑气从我身前划过,斩断半截山崖,切掉了我眼前的一根头发。

我转过身没命地跑去,直到一个一声如雷神咆哮的巨鸣声音。回头看时,往日练功的山峰已经断为两截。

温热的液体从我眼角间滑溢出,连忙伸出指尖将之拭去。

“顾云,你怎么了? ”

“无事。”

路上行人的目光纷纷朝我看来,如是最凌厉的箭雨般打在身上。

“秦义绝,没想到,你还活着!”这是师傅的声音。

“想我死,没这么简单。”这是一个冰冷的女子声音。

“秦,义,绝。”记忆中无限回荡这这两句话,我咬着牙齿,低沉的声音甚至让自己都感觉毛骨悚然。

“小师弟?”忽然一个沉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衣少年连忙抬头看去,眼前是伫立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他两鬓微白,身上同样发白的长袍无风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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