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孤山叠峦下，一辆马车行在这山林中，不急不缓。
木制的车轱辘挤压着石子，传来“吱吱呀呀”的细碎声响。
马车里的苏祈月醒了过来，头顶雪白的狐耳似乎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又是这里。
身为狐族少女的苏祈月想到，咬着银牙，似乎心有余悸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马车中的摆设十分朴素，不大的车厢里横着两块木板，上面包着些细碎的棉絮，权当垫子。
毕竟这只是寻常百姓们使用的交通工具。
从天青城前往江都，一天十二个时辰，这样来往两地的的马车络绎不绝，不下数百辆。
苏祈月本来以为，自己选择这样的地方掩人耳目，真是绝妙的聪慧之举。
然而，现在，她悔不当初。
或者说，自己就不该偷偷的跑出来。
掀开一旁的帘子，苏祈月朝着窗外看去。夜静悄悄的，耳边只传来清风拂在树叶上的簌簌作响。
这平静并不寻常，这一点苏祈月明明白白。
不到一炷香后，马车就会被这山中的山贼拦下。这马车中的乘客不过是寻常百姓，在这些山贼手中没有半点活路。
虽然自己勉强有练气期的修为，自保有余，但是……
还有一头食人的妖魔，也会紧随那些山贼而到来。到时无论是自己还是这些百姓，以及那劫道的山贼，都将一起成为这妖魔的果腹之物。
为什么苏祈月会这么确定这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因为，她已经在这个地方，死了不下数十次！
“喂喂，李家小子，这山中听闻官府最近在搜寻妖魔，咱们这么晚还跑进来，会不会出事啊。”
“怕啥怕啥，我说婶婶啊，这座山林那么大，那妖魔哪有那么凑巧，刚好跑到咱们面前。而且官府既然还没封山，放心就是了。”
“可是我听茶馆的先生说，这妖魔可厉害的紧，被官府唤做‘虎女’，最喜食处子血肉，就连官府遣来诛杀它的修士，都被吃了不少去呢。”
“瞎咋胡什么呀，既然这妖魔喜欢吃处子，婶子你都几个娃的妈了，不是很安全吗，还怕什么。”
“胡说！你这小子真没大没小的，害不害臊。”
“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一老一小两个男女传来了熟悉的对话声。
苏祈月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她又想起了那把自己一口吞下的妖魔的脸。
大家明明都同样是妖族，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苏祈月想不明白。
妖族与人族在修仙一途，完全不同。
若以人族血肉为食，妖族便可获得巨大的力量，而人族修士更是大补，一些妖族为寻修炼捷径而选择食人，其后果，便是成为妖魔。
“驾驾驾！”
马车外传来了马匹不安的嘶鸣与马夫抽鞭子的声响。
皮鞭声在空中炸起，苏祈月咬着牙。她在想着，如何才能逃离这死亡的轮回。
从第一次，自己为了保护马车中的百姓，而死在山贼的刀下开始，苏祈月就一直在重复着发生的一切。
回到马车，遭遇山贼与妖魔，被杀死，再重复。
这个轮回一次又一次的循环着，苏祈月在这一次次的死亡中尝试过无数办法。
逃离马车、提醒车夫让他改道、劝说山贼小心妖魔等等……
但无论如何，最终都逃离不了死亡的结局。
苏祈月那双紫色的眸子有些暗淡了下去。
她在回想自己这一次次的死亡，她完全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唯一知晓的是。
如果自己不能破除这个循环，那么自己，将一辈子都在这马车上上演这重复的一幕。
无休无止，永生永世。
想到这里，苏祈月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硕大的眼睛无声的在滴下泪水，苏祈月把自己那颗小脑袋埋在**啜泣着。
作为初通灵智，就从族中偷跑出来，游历人世的小妖。
苏祈月已经再也想不到任何办法，能够让自己逃离这座马车了。
“我说，这位姑娘，你好像很烦恼呢？”
“咦？”
沉浸在悲伤中的苏祈月抬起了头，她不记得在这数十次的轮回中，自己曾听过这样的声音。
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衣着朴素的灰衣男子。
男子有着一头银灰的长发，脸上正挂着笑容，令人感觉不协调的是，男人的脖子缠着一条明黄色的围巾。
那围巾上绣着云纹，一针一线，有些歪歪扭扭。
不知道为什么，苏祈月本能的对这男子感到危险和恐惧。
那是自己只有在族中面对大长老时，才会产生的感觉。
如临高山深海，一种几乎无法跨越的恐怖感一瞬间压上了苏祈月的心房。
只是一瞬间，苏祈月几近窒息。
“初次见面，我叫江流。”
坐在苏祈月对面的江流咧嘴一笑，把头凑到了苏祈月那颗小脑袋面前。
“做我的徒弟吧，这样，我就救你一命，让你逃脱这个轮回。”
“诶？”
徒弟？
苏祈月的小脑袋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刚刚才和自己打招呼的男子，一开口就要做自己师傅？
“你这小家伙，玩的挺疯啊，你知道我来这里之前，至少已经杀了三批想抓你去当炉鼎的家伙了嘛？”
苏祈月面对江流的询问一脸的惊讶，她这才发现，江流灰色的袍子上，有许多暗淡的污渍，细看之下，才发现是已经干涸的血渍。
“啊，这当然都是别人的。”
寻着苏祈月的目光，江流有些无所谓的拍了拍衣服。
“妖族有银狐，三尾倾城，六尾倾国，九尾祸世。对人族修士来说，你这六尾银狐用来双修，可是大补，凭你这炼气期入门的水平，也敢偷跑出族内游历人世？”
江流开始自顾自的唠唠叨叨了起来。显然，苏祈月被江流这自来熟的架势给吓到了。
“唔……”
“对不起。”
面对江流的气势，苏祈月不由的低下了头。
“道歉干嘛？”
“是……知道了……唔……对不起。”
连苏祈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在道歉，但眼前的江流，对她来说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