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虽说，光牢的隔音效果尚佳。
但如今隔着门，倒也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种安静感。
使千叶冉犹豫了一下。
手心冒冷汗，枪托有些打滑。
——谨慎……做这件事，我必须谨慎……
——如果就这样端着枪，贸然冲进去。
——但是，老大却不在里面——那混蛋一旦听到声音……反应过来的。
——到时候。
——谋反的罪名基本上算是坐实了。
——别说干掉她，坐上帮主位置。倒是很有可能……立刻被黑老大身边那些不明真相的手下反过来干掉啊。
为了试探。
千叶冉从口袋中摸出手机。
拨通了帮主的电话。
响了。
门后有动静。
虽然声音很轻微。
但把耳廓贴在门边的千叶冉，听得很清楚。
是老大的铃声——钢琴伴奏紧跟着民谣吉他的主旋律，促成了那个女人最喜欢的《夜曲》。
“老大，玛丽已经做掉了。”她紧张地说。
老大在电话里嘿嘿笑了一声。
挂断电话。
深呼吸。
保险有没有打开，子弹有没有上膛，再检查一遍。
——OK，一切准备就绪。
——1……2……3……
“你杀了玛丽！”
“你杀了玛丽！”
“你杀了玛丽！”
连续三声怒吼。
千叶冉神魂为之一振。
门内忽如其来的动静，把千叶冉的一切心理准备工作打断。
这声音。
如同巨山倾倒，巨浪扑礁。
又仿佛几百支庞大的交响乐团，在一瞬间宏伟齐放。
这种声音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爆发力，甚至脚面都能感触到来自地板的颤抖。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她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男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竟然是这样的。
给她的感觉唯有震撼。
千叶冉还未反应过来。
耳边忽然传来“嘭”地一声。眼前的木门忽然从里面被撞裂。
一道背影。
猛地撞在了千叶冉的怀里。
力道不减。
使千叶冉的背部重重地靠在了走廊的墙上，使他跌坐在了地上，手中的霰弹枪也散落到了一边。
“是……老大……”
千叶冉惊讶地望向怀里的女人。虽然满眼都是星星，但还是第一眼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黑老大神情有些呆滞。
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我……我被……我竟然被……”黑老大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千叶冉下意识抬了下头，透过碎开的木门，她看清楚了光牢内的场景——是薛定谔。
那个男人正是薛定谔。
房间内，在一排白色的光束后。
男人的身上穿着不合身的格子睡衣，对着门外伸出右手手掌。他的表情狰狞，瞳孔缩得很小，目光充斥着仇怒的火焰。
他很愤怒。
——发生了什么……
——难道……先生被冒犯了？
这一刻，千叶冉恍然大悟，她忽然理解了女仆说过的那句话——他是我训练出来的，我有自信，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但接下来，古怪的事发生了。
随着呆滞散去，黑老大的神态中表现出了一反常态的兴奋。
“我被袭胸了！！天啊！！太棒了！！我被袭胸了！！”
她从千叶冉的怀里一跃而起。
双手紧紧捂着左侧胸口。
雀跃着。
眼睛里透露出兴奋到极点的光芒，甚至眼角犹挂着一丝泪花。
她朝薛定谔跑过去。
“可以再来一次吗……像刚才那样……推我……”
薛定谔瞠目结舌。“你……是变态吗……”
“啊……变态吗……”黑老大双手拖着发红的脸。“可是我喜欢那样啊……好痛……好刺激……你甚至可以对我再粗暴一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男子气概吗，原来如此……”
“让我出去！！！”
薛定谔扯着脖子怒喊。
额头青筋暴起。
他以双手握住光束，却仿佛握住了被高温炙烤过的铁棍——根本使不出任何力量。
黑老大心疼地看着。
“你也喜欢这样吗……可是……这样你太痛了呀，不要……”
“我要杀了你！”疼痛使薛定谔松开双手，青烟在双手之间袅袅升起，掌心已经被严重灼伤。“让我出去！我要杀了你这个变态！”
她望着薛定谔。
望着薛定谔的泪水从眼眶边流下来。
似乎意识到什么，黑老大脸上的兴奋逐渐褪去。“乖宝宝……你这么生气，是因为女仆吗……哼……死得好！从今天开始……在你眼里，比我重要的人！都得死！”
——现在……你就得死。
千叶冉冷笑。
或许，是由于这股力量被坏掉的木门所减缓的原因，千叶冉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
但也感觉肩膀被撞得生疼。
腿似乎也扭伤了。
她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努力爬起身，去勾地上的武器。
脚步声。
纷乱的脚步声从耳边响起。
——该死……手下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喔对，小冉，你怎么会在这里。”黑老大转过身，走过来，拾起地上的霰弹枪。
他困惑地望向千叶冉，用身体有意无意地挡在光牢门前——似乎，不愿意任何人留意到薛定谔的存在。
“还带着武器？”
千叶冉身体一震。
一身冷汗。
从头到脚都凉了下来。
当武器落入黑老大的手中的那一刻——她知道，暗杀行动失败了。
“老大……”千叶冉的嘴角颤了颤。“跟……跟娃娃……玩得……玩得快活吗……”
“还行。”黑老大嘴角扬起，揉了揉肩膀。“还好我身体棒，不然我怕自己要吃不消了……”
千叶冉的心有些冷下来。
——难道……这段时间……这混蛋……已经和先生……
——不……不可能……
——先生衣服还在身上呢……而且看那反应……不可能……
“我问你，为什么带着武器！”黑老大厉声问。“想谋反？”
此刻。
听到动静，黑蛇帮的十几个手下已经拥挤在走廊中，其中不发持枪者。
时机已经错过。
现在下手，已经太迟了。
千叶冉唯有想办法脱身。
“别胡说了……我怎么可能……”她媚笑了两声，附在黑老大耳边，小声道：“做掉女仆后……那个铃木郁子呢……我正准备听您指令，再做掉这个人呢。”
黑老大叹了口气。
“你们都闪开，没有我的指令，不许到光牢附近，坏规矩的人统统挖眼睛！”
挥手赶走周围的手下，她拉着千叶冉的手，匆忙来到另一件房间。对千叶冉骂道：“白痴，你怎么做事从来不动动脑子，总是让我教你怎么做！”
千叶冉把头垂得低低的。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做……”
黑老大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一副怒其不争地说：“算了，你才十九岁……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总之，杀死铃木郁子……绝对是个错误的选择。她毕竟是11区的最高层人物，会牵扯出太多不可控的因素……”
“老大说的有道理。”
装出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
“如今，女仆已经死掉。我们自然也就失去了政治上的庇护伞。可以说……铃木郁子的死一旦跟我们扯上关系，既是我们黑蛇帮的末日……到时候找我们麻烦的可不再是A市警察局里那些熟人了……而是国际刑警。”
千叶冉皱眉。“但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杀死玛丽……”
黑老大黑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
“玛丽现在换了身体……这么脆弱……肯定……嗯……做不成薛定谔先生的女仆了……所以……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但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竟然这么贪心。想要夺走我的娃娃。反而，有关我们黑蛇帮的事，她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总之……”
她咳嗦了两声。
“小冉……你可是我最信任的手下了。有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今天……这个娃娃，可能跟其他你听说过的娃娃不太一样，是因为AI程序有点出问题，具有极强的攻击能力，可能还会撒谎。你也看到了……懂吧，千万不要太靠近他。”
千叶冉连连点头。
“是啊……太可怕了……那些奸商……为什么要卖这么危险的成人用品。”
“好了，不说那些了。”黑老大满意地点点头。我要出去跟铃木总理谈一谈。还有，给你安排个任务，把光牢的门换一下，但要记住——千万不要靠近那个娃娃，也不要相信那个娃娃说的任何话。”
望着黑老大摔门离开背影。
千叶冉在心里冷笑，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冷冷地望着黑老大走向走廊的尽头。
待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
千叶冉赶忙返回房间，开始沐浴更衣，从房间的抽屉中找到闲置的——梳子、口红、吹风机、化妆盒。
对照镜子，将自己的仪容。
整理到自认为——最佳。
“薛定谔先生……我来了……”
……
……
薛定谔抱着膝盖。
脸埋在双腿间。
肩头一抽一抽的，好像在哭泣。
面对楚楚可怜的这一幕，千叶冉的整颗心都要化了。
“先生……您别伤心……玛丽她没死……”
她扶着门框。
激动地望向光牢内的薛定谔。
薛定谔惊讶地抬起头来。
千叶冉开心地点点头，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她开心，并不是为了玛丽的生死。
而是为了——眼前的人因得知玛丽活着，而笑容满脸。
隔着光束。
望向薛定谔的脸。
这一刻。
如同阳光破开阴翳的云雾，透过树影的斑驳，洒落在他的脸上。
一种幸福的感觉从千叶冉的心底酝酿而生。
她不知所措。
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薛定谔面前，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呆掉了，傻掉了，思绪全部乱了套。就是单纯看着对方的脸，她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刻了。
——也难怪……黑老大……会变成那副古怪的模样啊……
猛地。
千叶冉回想起自己的目的。
“拜托！”
她忽然伏倒在薛定谔面前。以一个标准的日式跪地动作，向薛定谔祈求道。
“薛定谔先生！”
“请你喜欢我！”
“拜托你！请你喜欢我吧！请和我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