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德拉克汉?”黑暗中他听见那名少女在呼唤他,虚无飘渺的幻影在肉体上持续不断增强的疼痛中逐渐地散开。
“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休?”那声音逐渐地清晰起来,德拉克汉想要回应些什么,可是喉咙中的异物却首先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这让他有了一种极度陌生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无法感觉到重力的存在一样,所有感官都变得有些弱化。
他尽力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里?”他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
“这里想必是神殿地下的空间……你保护了我,从上面掉了下来。”他注意到阿丽莎的语气变得平缓了下来。
“……”德拉克汉喘着粗气,竭力回想着他昏迷以前发生的一切。他大概花了一分钟左右全部理清楚,才意识到现在他们的处境是多么糟糕。
“你没事儿吧?那上面有多高?”德拉克汉试着用手去测量这个地方的空间,他的手臂还没完全伸直就摸到了其中一侧的岩壁,感觉有些粗糙,但并非是那种没有人工痕迹的感觉。
“我没事。这里距离上面大概有五六米……我很感谢你。你有没有受伤?”
“不用谢,我没什么大碍,”德拉克汉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组织都在拼命抗议,“要不是这个神殿下面还有这种地方,我们俩早就……”
他停住了,可能又觉得现在不太好聊这个话题。但是阿丽莎的声音即刻又传来:“我听见了你们的对话……”
德拉克汉伸向两边的手停住了。
“从哪里开始?”
“从一开始。”阿丽莎轻声说,“我醒的很早。但是假装还在睡觉。我还曾一度认为……你会趁我在睡梦中杀死我。”
德拉克汉轻轻叹气,肺部就开始痛了起来。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的。”
“对不起。”阿丽莎诚恳地说着,“可是……”
沉默。德拉克汉转过身,但是这里没有一点的亮光,所有一切都是一片漆黑。他只能凭借感觉阿丽莎的呼吸知道自己面对着她。
“怎么了?”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他们说谎?”阿丽莎嗫嚅着问道,“如果你真的是来这里解决争端,你对那些士兵说谎,只会让事情复杂化啊……”
德拉克汉的身体微微震悚。
“我不能让他们……怀着满腔的仇恨,走到你的面前。”德拉克汉说,“何况那外面还有他们战友的尸体。他们只是表面上故作冷静,那是他们的矜持,但不是他们的风格。”
阿丽莎没有回话,德拉克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还好,没有撞到头。这么看来这地方本就是设计给人用的,这一定也是古遗迹的一部分。
“你们的族人知道这个地方吗?”德拉克汉摸了摸地面,他的银剑就躺在他脚边。
“知道。但是父亲并不让我们进入这个地方。卡潘利塔维亚人对古神心存敬畏,所以……”
阿丽莎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德拉克汉已经明白。
“一般你们也不会下来这个地方?”
“不会。因为婆婆也延续了这个规矩。在氏族中,族长的话语是十分重要的。”
“这个——我也——明白……!”
德拉克汉用力从自己的斗篷末端撕下了一条布料,并将银剑变化成了适合缠绕布条的状态,缠好布条后,他对着剑尖画了一个法印,小小的火苗就在剑尖上跳动了起来。
“来吧,我们找地方出去。”德拉克汉将一截斗篷递到了阿丽莎手里,“拉着这个,我在前面引路。”
他借着逐渐燃烧起来的火低头看着路面,并没有任何的起伏与阶梯。他也看清了这个隧道的形状。这是个拱形隧道,现在看来呈现着微弱的弧线形,不过地下有些很值得注意的线索,那是一条白色的细线。德拉克汉仔细看了看,看出那是某种石料,经过了打磨,并被人按照特定的规律铺设在隧道地面的中央。
他没有向阿丽莎诉说自己的这一发现,只是开始稳步前进。
微弱的火光照亮前路,两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中。阿丽莎的脚步很平静,对于一个如此年轻,又有着如此遭遇的少女来说,她的表现固然有些慌张,可还是显得冷静过了头。
“阿丽莎?”德拉克汉轻声向她搭话,“你那眼睛……是天生失明的吗?”
阿丽莎静默了半晌,回答:“并非如此。”
“……能告诉我吗?”德拉克汉询问。
“……我……”阿丽莎显出了明显的犹豫,“你也听他们说起过,我被族人所憎恶的原因,是因为我曾经用魔法,触犯了禁忌。”
德拉克汉眨了眨眼睛,握着剑的指关节有些发白。
“很久之前我曾试图用魔法窥探未来……”阿丽莎低声说着,似乎还是十分害怕似乎如果她说出来,德拉克汉就会改变主意。
“可是……你应该知道,以人类的生理界限去突破永恒域是不可能的吧?”
“我知道。所以……我将我的眼睛独立置于结界内……单独为我的瞳孔加持咒印。”阿丽莎的声音小了下去。
德拉克汉的冷汗在黑暗中顺着斗篷的领滑进背后。
“那时……你几岁?”
“8岁……也许。遭到反噬之后,我对时间的观念就变得稀薄了。”阿丽莎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他们没有骗你。就算是贝尔氏族内,也有许多人在这几年间一直憎恨着我,认为我们流落至此,都是我的错。”
“……可是,他们口中的那道光?那束蓝光,那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德拉克汉问道。
“……对不起,”阿丽莎想了想,“你问我……我无法回答。”
德拉克汉又沉默了。看来那束蓝光跟阿丽莎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些年来,你都没有再使用时间魔法么?”
“你是说……除了昨天夜里?”
“除了昨天夜里。”
“没有过。爸爸失踪之后,是婆婆一直教导着我,保护着我。”
德拉克汉愣了愣:“保护?从谁那里保护?”
“从族内那些想要除掉我的人。”
情形又倾向复杂了起来,德拉克汉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你们的氏族在这里躲避风险,居然还有内部争议?”
“也不能完全说成这样。在贝尔家族,每育成一个时间魔法师,在那同时一定要培养一个针对他的监视者。”阿丽莎平淡地说着仿佛事不关己的话,“一旦那个时间魔法师触犯了禁忌,惩戒的使命就会落到监视者的肩上。”
“所谓惩戒……?”
“就是处死。”
德拉克汉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叹了口气。
“所以你是……被宽恕了?”
“是的。婆婆认为,我已遭到报应,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的父亲也不愿表态,况且,在那之后不久,督坂镇压战爆发,圣职公会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着清剿,我们踏上了逃亡之路。”
“所以就不了了之了?”德拉克汉也料到了后文。
“是的……可以这么说。”阿丽莎的语气里突然多了一丝轻松的情绪,“所以,我们在这里……说不定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就像苟延残喘的猎物一样。”
德拉克汉用鼻子喷了一股气。
“我能听听你的想法吗,德拉克汉?”阿丽莎突然向他反问道,“我还是很好奇,你做出的这些选择,应该和你的经历有关吧?”
“我……”德拉克汉突然有种不适应感,他似乎还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情况,他回过头,阿丽莎的嘴角正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他回过头,面前的漆黑通道暂时还看不见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