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吃饭了！”

“来嘞！”

正堂的饭桌上依旧摆着咸鱼和味增汤，爹一如既往地坐在饭桌前等我吃饭。

当然——小雪和娘也一起吃饭了。

我下意识地去摸药瓶，结果什么也没摸到。

忘了丹药都吃完了。唉，该炼丹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向饭桌走去。一大家子人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来，小雪吃菜。”

爹和娘的注意力全在小雪身上，不住地给小雪和平三郎夹菜。

而我则一边拿筷子画魂一边冷冷地瞅着他们。包括爹给小雪夹鱼片、小雪给平三郎喂饭都被我看在眼里。

“爹，您也吃。那个小辉……”

“别管她，”爹一如既往地满不在乎，“不好好吃饭，成天净吃丹药，饿不死她的。来老孙子——啊——”

“啊——！爷爷爷爷——！”

“嘿嘿，老孙子最漂亮啦……”

于是我成了局外人。爹娘和小雪一起伺候平三郎，而我却只能干坐着画魂。

爹做的饭菜依旧一如既往地齁咸，吃一口要喝三口水才能冲淡。我简单扒拉了几口就咸得不行。

算了不吃了，晚上去城下町找吃的。

对了，吃完饭还得去开评定会。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琢磨这道敕令是什么意思。

各种意义上，公方大人都不可能发出如此不冷静的敕令。他应该清楚直接褫夺“四职”的封地是什么后果，以及我接到这封敕令会做什么。

如果我真的按照敕令去执行，恐怕早百合会第一个宰了我。

说好的换地却变成了除封，就凭一个言而无信早百合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我宰了。

老办法，拖。

或者其他人能给我出主意呢。

爹娘和小雪正在逗平三郎玩。我叹了口气，自己将他们吃剩的东西和碗筷收拾好，然后去三之丸开会。

★

“那么，评定开始。”

我看了看怀表，是晚上七点半。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去，所以点着灯的三之丸略显昏暗，给人一种不安的气氛。

“今天的评定其实主要关于的是这个。”

我说着展开敕令，让众家臣们看了一遍。我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发现一个个都不停皱眉，而且满脸疑惑。

唉，果然他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那么，大家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在敕令经过了所有人的手后，我说道。

“我有想法！”

“说，前兵卫。”

没想到笨头笨脑的前兵卫竟然第一个发言，令我顿觉意外。

“本家一跃而升为西国第一大大名了！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讨伐大内和大友这两个眼中钉了！”

“你这不废话吗……”

学过最基本算数的人都能算明白70+54+31=155，一百五十五万石采邑的大藩可不是西国第一大？

不过前兵卫倒是提醒了我大内和大友这两家大名的危险。想当初，我们绚璃家可一直被这两家按在地上摩擦——从爷爷一直到我，连续三代绚璃家督都做过大友家的人质，就连我长子都是大友家的养子，叫什么阮信辉。大内就更不必说了，爹当年就是靠奇袭大内家的讨伐军而迅速崛起，所以绚璃家的一贯国策都是遏制大内和大友。

多谢前兵卫这一嗓子，不然我还得沉浸在将军亲信、辉夜公主的美梦中不能自拔。

于是我立刻改口：“……呃那个，前兵卫说的确实有道理，经过公方大人的一番加封，本家已经拥有了如此大的封地。”

回去一定要请前兵卫吃顿饭，接下来就是要着手对付大友和大内这两家了。

“但是，我隐隐地有一种预感，短时间内给予我们如此大的领地，会不会是公方大人已经怀疑我们有二心还是什么呢？总之这不太可能是出于信任。”

“主公言之有理，”说话的是成都，“事出反常必有妖。主公之军功在伊达战役中确属第一，然如此之大功似乎也不该受如此巨大的封赏。试想，若主公又替公方大人讨灭了几家叛军，公方大人又该如何封赏呢？讨灭一个伊达就封赏超过八十万石的领地，要是哪一天今川义东反了呢？到最后封无可封，就……相信大家都懂。”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里的人确实都懂。我虽为大领主，然而名义上我也是将军的家臣，将军是我的主君。我的封地名义上也是来源于将军，我的荣耀也来源于将军。一旦我威胁到了将军的绝对权威，将军的刀会立刻指向我。什么辉夜姬、什么镇西第一都没有用，哪怕我是天照大神，我敢说将军也会照样讨伐不误。

势力越大了，反而要越低调——除非你的势力大到不惧怕任何一家其他势力的攻击，比如你是将军。所谓越厉害的人越会装孙子，就是如此。

在这方面，我就不太行。我太没城府，跟谁都是嘻嘻哈哈的，做不到公方大人那种程度。

“不过我觉得倒是大可不必如此疑神疑鬼。”

“哦？三郎有何高见？”

惊奇耶……三郎竟然罕见地主动发言。以前开评定的时候他永远都抱着太刀躲在一边睡觉——呃可能跟这次晚间评定有关，对于他来说现在正好是早晨。

“咱们都知道的，将军这种人，”三郎一边说一边摇晃着他的双马尾，“一向说一不二，不会往命令里加什么隐藏暗示。就拿上次伊达战役来说，哪一次不是直来直去？赏就是赏，罚就是罚，妄加揣测反而会遭到麻烦。要我说，就按照敕令上的去办就是了。”

“确实有点道理。”

也有一部分家臣点了点头。这样，摆在我面前的就是两个选项了——执行和不执行。

“不过我们还是要多留个心眼儿，做事情要有回旋余地。”

奈姐说道。作为首席家老之一，他的发言很有分量。

“确实，事情不能做绝，更何况山名家可是‘四职’，老主公还给人家送过养子呢。”

直孝说的养子是爹的另一个庶子四丸，他比我小三岁，是我弟弟。当时山名家的家督山名康丰公——也就是早百合的父亲——还担任过侍所所司，为了拉近与山名家的关系，爹就把四丸过继给他当养子，现在好像叫雪月义敬。

有这层关系在，我们当然更不可能轻举妄动。

“不过那个什么武士运动会看样子也挺紧的，主公，”源介道，“那个具体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那个就是将军要我们办的一个活动，说是全国所有武士都来参赛，类似于天览试合这种……对了，将军指定我们要在巨势国的八桥办这个会。”

“八桥……所以说封一个巨势，是为了八桥的运动会？”

“差不多吧应该。”

源介的回答也很模糊，这令我感到更不踏实。

这道命令充满了可疑，然而我却又不得不执行，这就很纠结。

本家的精髓家臣基本就是这五伪娘了，见他们都发表了一句两句的意见，其他的家臣也不再吱声。大家都盯着我，希望我能给出一个确切的意见来。

这样可不太好。感觉能干事的就剩下五伪娘了，百年之后可千万别出现什么青黄不接。充足的人才储备才能使我们在这个武士时代立足。

我一边想着之后的事情，一边大概拿出了主意。

“这样吧，过几天我们先去检巨势国的地，把那个什么运动会办好了再说。其余情况，等待下一道旨意，最近我们尽量不要去山名那边了。”

我一边说一边挠头，总觉得我该洗头了，头皮直痒痒。

“了解。”

众家臣回答道。

“那么，散会。大家早点睡觉。”

我对身边的小姓挥了挥手，后者立刻给我递上一碗水。

咕嘟、咕嘟。

感觉喝水有利于思考。对了，我得赶紧另外找一间屋子炼药——要是还在原来的天守阁，小雪非抽死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