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大西屋带着伙计们摇醒正在吊床睡觉的我们，我缓缓睁开眼睛。

这就到了？好快！才过了不到一天而已呀。

但我钻出船舱，看到那熟悉的天守阁时，才不得不相信我们已经回家的现实。

回家了！

“大家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回去了我们先休息三天，第四天召开评定会议！”

我对家臣们发号施令道。这上京两个月，领内指不定堆了多少破事儿。

领主就是麻烦。在一千多年前的平安时代，律令制还能贯彻落实，那时的地方民政和行政都有专门的官员来管理，也就是今天已经成为头衔的各种“守”、“介”们。大家各司其职就好，然后所有的资源都由国家统一分配。但是律令制瓦解后，我们武士的崛起却改变了这种情况。领地变成各武士首领——也就是大名——的私有财产，只要向幕府效忠即可保全自己的领地。看上去比律令制时期获得的资源多，但是相应的代价就是——

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领主处理。

不处理？等着一揆吧。五十年前这种土一揆可谓是数不胜数，有些大胆的农民甚至进攻将军御所。这种无法无天的情况直到武田信全公担任侍所所司时才有所扭转，今天的许多法律都是那个时候制定的。

比如五人组法和连坐法，即严格的保甲制度和连坐制度。信全公推行恐怖统治，将胆敢反抗他的人不论高低贵贱一律斩首，首级挂在城门示众，据说有一阵子京都四个城门每天都在挂新的首级。

虽然极其残忍，但效果显著。这一时期，幕府扭转了政治联盟化的颓势，开始重新恢复权威。虽然最后信全公被杀，但当朝将军千早义久公将他的政策继续保留并加以改良，以加强中央集权。

据说东国的许多大名对于这种中央集权都很抵制，认为是将军打破了政治平衡，但我不太在乎。毕竟幕府的政治体制基础就来源于西山时代的“御家人”制度，而这种制度的精髓就是大名效忠将军、将军提供封地。只要我们效忠将军，将军不但能提供保护和足够的信任，说不定还会获得额外封地呢——别忘了北面那么大一个阿克巴帝国。

就像我，通过效忠将军作战一下子就获得了三十一万石采邑，其余的官军将领也有不同程度的封赏。虽然将军可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他赏罚分明，这是一贯的。

所以东国那群大名归根结底就是不效忠将军、天天打小算盘，不被将军集权才怪了。

自己打小算盘、不尽心竭力、不一心为幕府，咱不说志虑忠纯，最起码的不添乱得做到吧？结果还到处抱怨大环境不好，怎么你到哪，哪都大环境不好，你是破坏大环境的人啊？

我这么想着，船只已经停到了码头上。水手们立刻将缆绳拴好，接着架起木板准备下船。

“大家都小心脚下！谨防落水！”

在大西屋的指挥下，我们一行人鱼贯而出。接着他手下的伙计们就开始往码头卸货。

“多谢大西屋！”

“这有什么好谢的，”大西屋笑着道，“顺便您能弄来那五幅字是真的厉害，要感谢应该是我感谢您呢。”

“哈哈哈哈哈，”我也笑道，“只要该办的事办了，别说五幅，五十幅我都能给您大西屋弄来。十月份我们要出食盐，接下来的就拜托啦。”

“一定一定。”

大西屋是本家的商人司，本家所生产的许多产品均需通过大西屋才能进行售卖，其他商会在山吹售卖物品均需通过大西屋代理，然后由大西屋统一向我缴纳一定的税金。因此大西屋是本家的重要财源。

这个合作关系一定要保持下去，我的仙丹大卖、我进口的许多东洋新鲜物什、甚至包括低价购买粮草，那都是要拜大西屋所赐。

三天后是九月二十日。我也正好休息三天，顺便养养伤。金疮还在隐隐作痛。十月份是出盐的季节，十一月份秋收，十二月过年，这宝德三年过得就这么快。

我们告别了大西屋，在我的带领下，队伍向不远处的山吹城进发。

“主公回来了！主公回来了！”

“欢迎主公！”

“欢迎主公凯旋！”

“仁义之主万岁！”

我们边穿过城下町，边听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我的传奇故事早就从东国传到了这里，所以我并不感到奇怪，只是充满笑容：

“我回来了！大家怎么样？”

“有没有发生异动？”

“一切都顺利吧？……”

当然，我只是客套几下而已。这几天政务先放一放，不然我脑袋都要炸了。

然后，到达城门口。

城门口有三位使者正在等着我。我顿觉奇怪，怎么还有旨意？

但我也只好翻身下马，爹和五伪娘也下马迎接旨意。

“绚璃家的？”

为首穿着束带、公家打扮的使者用一如既往倨傲的京都腔问道。

“本人正是。”

奇怪，我们九月十六日出发，这旨意一天就送到了？又不是八百里加急这种军国大事……慢着，万一真是八百里加急呢？

“敕令，绚璃辉子听令！”

我赶紧跪下，额头紧贴地面。

“敕：西国探题、石见守护绚璃辉子，尔志虑忠纯，清心秉正，更兼作战英勇，前次讨伊达之逆厥功甚伟。前有敕令，封尔巨势国五郡三十一万石之采邑，余深感封赏过薄，今特增巨势下六郡、在原十四郡、丹波九郡共五十四万石，与先前之采邑合为安堵。望尔今后公忠体国、效忠幕府，是以不负余之所望。得旨后，速于二月之内完成检地，不得迁延拖误，以备十二月之武士运动会。此令！”

什么？！

“臣接旨。”

我满脸疑惑地接过旨意。怎么突然又加封了？还加封这么多土地？

算上那两个令制国，我的采邑一下子就到了一百五十万石，这可是西国最大的藩国啊！

公方大人想干什么？

我看了看旨意上的签字盖章。是公方大人的“志阳国王之印”和花押，不可能是伪造的。

慢着！

我突然想起在原和丹波都是谁的封国了。这些全都是山名家的！

山名家除了巨势外，只有在原和丹波两个封国，山阴剩下的丹后和定芳是一色家的。

这相当于直接把山名家除封了！

公方大人不会是疯了吧？贸然除封一家大名（而且还是举足轻重的“四职”）然后封给我这个“御一家”？

强化一门众？但千早氏的一门众多了去了，也不至于把这么多领地全封给我吧？

这都是些什么骚操作？

“怎么？绚璃大人对旨意有何疑问？”

见我半晌没挪地方，使者问我道。

“不敢不敢，”我这才发现我一直愣在原地，连忙赔礼，“我这就接旨，不日即安排检地。有劳上差了。”

说着我对源介说道：“源介，取十贯钱给使者！”

“好嘞！”

管钱的源介很快就拿出了十贯钱谢过了使者，后者向我们一作揖：

“多谢绚璃大人，在下告辞。”

“上差慢走。”

望着三道渐行渐远的背影，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先进城吧，大家先去吃饭，可能……”

我望了望后面的家臣们和爹，此刻他们的眼神和我一样充满不解。

“……可能我们要开个紧急评定会议了。我觉得这道旨意大有杀机。”

我望了望天上的太阳。虽然已经是九月中旬，但是大太阳依旧贼毒贼毒，就像我的内心一般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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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子小讲堂：一揆

一揆就是农民起义，农民采取武力暴动形式对抗幕府、守护、庄园领主，提出德政以及减免年贡、徭役等要求。在室町幕府时期，由于幕府和大名的关系更接近政治联盟，所以幕府的中央集权非常弱，幕府权力基本不出京都，导致长时间战乱不断，一揆也此起彼伏。镰仓幕府时期，由于御家人基本都是跟随源赖朝长期打仗并取得战功的武士，因此幕府对他们的控制力尚存，到了室町幕府时期，足利尊氏为了对付南朝不停地无间道，导致很少有自己的班底，许多大名都是被迫臣服幕府，控制力很差，一旦失去了强力将军就会开始分裂。